致我那菜市场的白月光(58)
作者:璞玉与月亮
随即,她趴在桌上呜呜的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骂我:“你跟厦厦好好地,为啥不跟人处了?”
“就在家不能挣钱么!为啥非跑外面去啊!一跑就好几年啊!”
“你别管我叫奶,你知道有个奶奶,你不至于往死里跑啊!”
我好不容易把撒酒疯的奶奶拖到卧室,为了避免继续刺激她,我让哈日娜照顾她,自己跑出来抽了根烟。
于诗萱走过来,道:“老太太心里不痛快,哭出来也是好事。”
“我知道,我还能跟她生气?”我道:“是我对不住她。”
年轻人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事情要忙。
而老人独自孤独着,然后三百六十五天都为我揪着心。
“你下班之后去哪了?我来的时候,她一个人坐在那吃剩菜,挺可怜的。”
我叹了口气,道:“老冯他媳妇儿找我了。”
“找你干嘛?”
“心里苦,不知道跟谁说,就找了我。”
据说老冯年轻时长得挺帅的,退伍回来之后,就在施工队开车。
然后机缘巧合下,就认识了他的妻子。
说是凤凰男也的确是,他的岳父在S建当个小领导,老冯因为他才能进公司。
但也没那么标准,主要是他妻子本身是个冷淡又高傲的人,因此三十几岁了仍然没有嫁人,答应老冯追求的时候,也说的很明确,他们来各取所需,搭伙过日子。
“结婚二十年,他没有让我洗过一次衣服,晚上洗脚水都是倒好的,不是因为他爱我,是因为他觉得这是等价交换。”她冷笑着说。
这确实是老冯的脑回路,但是我还是尴尬的找补了一句:“夫妻之间哪有那么清楚……”
“我们算什么夫妻。”她说:“准确来说,他这辈子,没有妻子,没有女儿,没有朋友……只有合作伙伴。”
老冯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往上爬。
他没有一丁点自己的生活,他的婚姻、家庭、情感,都献祭给了这一目标
“他不想要孩子,可是我再拖下去就不能生了,我保证这孩子是我一个人的,结果孩子生下来三岁,他头也不回的去了非洲。”
“他原本有个师父,也是我爸爸的老同事,有一个项目出了差错,他直接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师父身上,师父去坐牢了,后来死在了狱里。他一分钟都没有愧疚过。”
“你说他算是人么?他就是一台往上爬的机器。”
她自顾自的笑起来,然后盯住我,喃喃道道:“但有一天,他居然也有喜欢的东西,你说怪不怪?”
“我们俩说好了,带女儿去旅一次游,然后就离婚,结果他接到一个电话,就发疯了似的要下飞机,那是我第一次看他那么激动。”
“我看着他,你在病房里抢救,他在外面抽了一夜的烟,零下十几度的天气,纯自虐。”
“我当时真的,不想离婚了……凭什么呢,我承担了他大半辈子的冷漠、固执,哦,还有恶毒,然后他功成名就了,去找真爱了,那我算什么?”
“可是我后来我知道,你根本不喜欢他。”
她说:“想来挺可悲的,他这辈子为了事业放弃一切,事业一败涂地,好不容易喜欢了一个人,那个人恨他。”
第53章 我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
黑暗中传来海浪的声音,层层叠叠。
于诗萱说:“他的悲剧,他们的悲剧,其实跟你没什么关系。”
我吐出一口烟圈,是老冯教我吸烟的,只不过他瘾头很大,我不抽也没什么。
我说:“最大的干系,就是我跟他太像了。”
其实我们都不是特别聪明的人,能有一点成就,靠的就是看准了一个目标,就心无旁骛的往前走。
可是现在,我心里起了踟蹰。
我很怕像他一样,什么都不要,疯狗一样往前跑,还没跑明白。
这时候,哈日娜突然连滚带爬的冲过来,吼:“姐!快打120,奶奶不对劲!”
一朵烟花从头上绽放,十二点的钟声敲响。
我的烟从指间跌落,轰然作响。
——
奶奶是因为腿疼,稀里糊涂的从床上打滚翻下来,撞到了头。
明明是春节,医院却爆满,根本就进不去,我们只能在小诊所里简单处理了一下。
奶奶醒过来之后,就嚷着要回去:“哪有大年初一在医院过的,触霉头,我要回家!”
“行行行,这几年我让你做体检你做了么?”
“我做那玩意儿干啥!我要回家!”
我每年都给她买体检套餐,但是因为常年在外面,没有时间敦促她做。
那天我们还是回去了,初一那天,还吃了一顿饺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一直在打鼓。
就像是暗中有什么东西窥伺着我。利齿狰狞。
那是命运,我与之赛跑,却从未跑赢的命运。
大年初三,我永远都忘记不了那个刻骨铭心的黄昏。
医生说,是骨癌,具体还要等检测结果,鉴于患者的年龄,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从医生门口走出来,整个世界从未有过的清晰锋利。
奶奶跟人谈天的声音传来:
“我孙女可厉害了,自己买的房,买的车,可出息了……”
“又懂事,又勤快,我说别来吧!她非要来医院,浪费这钱!”
我看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心头一阵无名火起。
我想冲过去大声质问她,为什么腿疼了那么久也不去医院!
为什么我告诉她按时体检,永远都不听劝!
还在这里吹牛!有什么可吹的!
你孙女真的好,她就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她就不会连你腿疼得睡不着觉都不知道!
我慢慢地走过去,奶奶抬起头,道:“咋样了?”
“说你……骨质疏松,叫你平时不注意!”
奶奶得意的朝对面笑:“都说了小毛病!她非得来!”
“孙女孝顺!您老有福气啊!”
我拉着她的手慢慢的走出去,她的手满是皱纹、青筋暴露,却非常温暖。
就是这只手,牵着小小的我,日子再苦再难也没松开过。
真正松开的时候,是我说:“奶奶,我要非洲,赚大钱了。”
她才用力点点头,咧着没牙的嘴笑:“我看行,我孙女有出息。”
那个年假,我带她去了北京。
是于诗萱帮我找的关系,年后,我终于在积水潭医院挂上了号。
确诊了她是骨癌。
医生建议保守治疗。
考虑到患者年龄过大,费用过高,预后效果不一定好。
我站在那个专业的、冷漠的医生面前,不堪重负般的弓着背。
我说:“我知道,老师您给的都是特别中肯的意见。”
我说:“但您也看到了,她身体一直很硬朗,各项指标都正常。”
我说:“我不怕花钱,花多少钱都可以,只要能让她活下去……”
我也不知道我说了什么,我一贯舌绽莲花的口才,在这一刻苍白无力,我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眼前这个医生改变心意。
就像我不知道怎么办才能让死神改变心意一样。
我只能不停地说啊,说啊,直到他略带不耐烦的表示知道了,让我离开。
我失落落魄的走在走廊里,不知道走了多久,才慢慢地、慢慢地蹲在地上。
这十年来我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每一次只来得及吃两口她做的饭,就倒头就睡,醒来之后,就又要走了。
她总是反反复复的确定:“4号走啊?几点车来着?”
直到我不耐烦了,发了脾气,才不再问了。
我总是觉得来得及。
来得及陪她去旅游,孝顺她,陪她过长长久久的日子
我听见无数鼓点在耳边炸响,忽远忽近,像是心跳声,又像是新年的礼炮。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发现,是我的手机在响。
是安总的秘书,问我什么时候回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