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那菜市场的白月光(42)

作者:璞玉与月亮
——

程厦抢救的时候,他爸赶过来了。

老头看起来老了十岁,这一次,看我的眼神只剩下冷漠。

“我跟你说过,他是个病人,你不要跟他在一起,对不对?”

“是。”

“你们在一起之后,你知道他多高兴吗?因为你喜欢麻辣香锅,天天在家练,烧坏了好几口锅。因为你一句他肌肉不明显,每天跑五公里。你不会微信,他心肌炎发作,也不敢让你知道……他害怕你不喜欢他了。”

我低着头,没有再说话。

“是,他有病。所以我们尽可能的弥补你,我挑剔过你家里的情况吗?你爸爸天天上门来借钱、办事,我也从没说过什么。”他颤抖着道:“钱、资源、时间,他有的都给你了,生怕给的不够多!你呢?你连回微信都要两三天,你知道他这种病最怕的就是独处吗?”

我任他咆哮,一声不吭。

他深深地叹口气,道:“你可以不跟他在一起,可是选了,你就要承担一个做病人女朋友的责任,否则就是……把他死里毁。”

幸亏附近有渔船。

也幸亏当时没有海浪。

程厦很快被救上来,送去了医院。

他终于脱离危险,他爸爸进去照顾他。

而我在外面的走廊,待到了夜里,才慢慢的走进去。

我说:“对不起,程厦,我不去了,我没想到……对不起,你不要死……”

说到一半,我终于泣不成声。

程厦嘴唇苍白,就那样呆呆的看着我,半晌,终于开口:

“冬雪,我们分手吧。”

第38章 她生性凉薄,六亲不认

我爸说过,我这个人看似逮谁朝谁笑,其实心最独。

心独是我们这边方言,形容一个人生性凉薄,又凶又狠。

他带着我弟我后妈离开S市的时候,在我面前哭了。

“爸没用,你后妈天天连个热饭都不给我准备……说了你弟两句,他伸手要打我。”

很久很久以前,把我放在肩膀上看花灯的男人老了,凌乱的头发,大半都白了。

我说:“爸爸,你快上车吧,赶不上了。”

我早就想好了,以后我们的缘分就只剩下一个月一千块赡养费和保险,多的,就跟我没有什么关系了。

既然想做,就别拖泥带水。

我一向如此。

这是我第一次妥协。

程厦落水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陷入了死寂,我绝望的以为是做梦。

我跳下去,凌晨的海水漆黑而苦涩,我拼命地游着,我想救他。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摸到,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恐怖和绝望。

心理好像有一个声音冷冷的说,他死了,你最喜欢的那个少年永远的消失了,你满意了吧?

我静静地想,是啊,他死了,我以后成不成功,他也看不见了,偷偷幻想的那些甜美的未来,都不复存在了。

整个世界很空,也很黑。

就在这时候,我听见有人叫喊的声音,是那艘渔船,船上有会水的渔民,也跳下来救人。

混乱中,程厦被救护车带走,推进抢救室。

我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

这些年,我经历了很多,赚了钱,买了房子,好像拥有了很多东西。

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仍然是那个一无所有的女孩。

工作上我看似很风光。实际上缺乏真正的不可替代性,大佬们随时可以踢掉我,换一个用得更顺手的来。

所以我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我不得不一刻都不停地往上爬,才能暂时忘记焦虑。

我没有朋友,亲人只有的一个很老很老的奶奶,而她始终更爱她的儿子。

我唯一拥有就是那股劲儿,那股朝着我的月亮大步奔跑的劲头。

程厦就是那轮月亮,开始我只是想变成和他一样的人,想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可是后来,拥有了他之后,我的幻想更加具体,我想和他永远在一起,有一个很棒的婚礼,让大家看到我的爱人,也让他为我骄傲……

他早就跟我的梦想血脉相连。

他死了,这一切都消失了。

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

从回忆中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草原的工地上打灰了。

此时秋高气爽,青草繁茂,对村民旧房子的改造,已经完成了大半。

本来阳光房是为了保暖,可是成了老人们最喜欢呆的地方,他们在这里择菜、缝衣服、晒太阳,一只狗子躺在老人脚下,睡得四仰八叉。

“姐,我奶做了烩羊杂你吃不?”哈日娜骑在马上,远远的朝我喊。

烩羊杂就是把羊下水炖一锅,下面条吃,辣乎乎的,吃完满头是汗,我很爱吃。

干完手上的活,我就跟着哈日娜家去了,他们家不富裕,就靠着几只羊赚钱,但是爷爷奶奶为人挺豪爽,每次做点荤腥,都会叫我。

我每次也都会带点水果,这边没有卖水果的,得去镇上买。

我回去的那天,哈日娜骑着马在村口等我,猎猎的北风吹起她的发辫,就像草原的精灵。

她没有扑上来抱我,也没有再去吵闹,就像那个午后的电话从来没有打过一样。

只是某天跑到工地,跑过来问我要不要喝奶茶。

我们就算是和好了,只是默契的不提青龙。

青龙的赔偿款,是我们公司垫付的。

没办法,这事不处理妥当,村民就不让施工,两方对峙下,最终还是妥协了。

正吃着的面的时候,我的手机又响了。

我接完,就赶紧扒拉两口,准备走。

哈日娜问:“怎么了?是不是你那个男朋友来看你啊?”

“不是,是我领导叫我,爷爷奶奶,我走了啊!”

我鞠了个躬,老头老太太都笑眯眯的点头。

哈日娜追到门口,问:“那你男朋友什么时候来看你啊?”

我走得很急,把她的话抛在了脑后。

——

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男朋友。

正如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跟我分手一样。

我们并没有一场像样的谈话,我也没来得及告诉他我的决定。

他爸爸就过来,让他休息,并且拒绝让我再探望他。

我被隔绝在病房之外,等到晚上,还是给公司打了个电话。

而公司派去乌勒吉村的人已经准备出发了,虽然骂了我一顿,但他们还是属意我去。

毕竟赵煜被换掉了,原项目组的人大规模辞职,最了解情况的就是我。

就在我去火车站的时候,我看到了程厦。

拥挤的人群之中,他站在那寻找什么,下午的阳光打在他身上,就像舞台剧的追光。

他病号服上披着一件白色羽绒服,依旧好看的发光,就像是麦田上方舒卷的云。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们的车次的,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我。

我只知道我当时想跑过去,想跟他说话,可是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我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检票了,走吧。”

老冯拉了拉我的胳膊的,将我带入了检票口,人流涌动,下一个瞬间,程厦就是消失了人群之中。

我想起一句话,从人海相遇的人,终究会重归于人海之中。

这就是结局吗?也太荒谬了,我用了十四年,和一整个青春去爱过的人。

上了火车之后,我还在恍惚,这时候程厦给我发了微信,短短的一句:冬雪,一路顺风。

他看到我了,也看到和我一起去的老冯。

是的,替代赵煜的人,是老冯。

——

我从哈日娜家出来,老冯的车在工地门口等我,打开车窗道:“我带你去见个合作伙伴,晚上不回来了。”

“是。”

我进了工地,去安排了一下工作,顺便拿了自己的洗漱用品,又回到老冯车上。

“去见谁啊?”

“到了你知道了。”

老冯还是原来的习惯,不声不响,我们轮着开了三个小时的车,越开越荒凉,最终驶进了一个类似私人农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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