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四(8)

作者:蓝紫青灰


章弦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笑骂说:“我怎么就有你这个弟弟了?”脑子里却就像韩东海说的一样,出现了苏明明的样子。黑色丧服,白色头花,素净面容,哀伤神情。谁会不爱这样的女人?他章弦辉有什么资格嘲笑韩东海为苏明明动心?他和韩东海一样,在忙成狗的生涯里换上最好的衣服,特地去严聪的葬礼,奉上丰厚慰问金,都是为了去见苏明明的。

韩东海可以直言说他对苏明明动了心,章弦辉不能。

那一天章弦辉和韩东海喝了六瓶啤酒,两人谈谈讲讲,从苏明明讲开去,竟然越谈越投机。

韩东海趁着酒兴,讲他报考警校的原因。说他上高中时有个女同学,长得高高挑挑、白白净净的,是当年学校的校花,他当时还有两个好朋友,都喜欢这个女同学。他家里条件不好,高中毕业后就去跑了两三年的远洋船,攒了一笔钱,回家买了一幢房子,想向这女同学求婚,没想到这个女同学在这期间,和他那个朋友好上了。

章弦辉问你不是说有两个好朋友吗?还有一个呢?韩东海说另一个考上大学去了厦门,就没再来往了。章弦辉说那就是三角恋了。韩东海说为什么是三角恋?章弦辉说你们四个人一起玩,其中一个离开了,剩下你们三个,不是三角恋难道是四角恋?

韩东海梗着脖子说不是三角,我们情投意合,是那小子横刀夺爱。章弦辉说你都没跟人家女孩子表白,凭什么以为人家会等你回来?韩东海说我走之前跟她讲过,等我发了财就回去娶她。章弦辉笑说,说得比唱的还好听,这种话,讲给你听你会信吗?大海茫茫,生死难料,你拿什么保证你会发财会回来?是妈祖娘娘许你的吗?

韩东海没理他,继续往下讲。说谁知他的那个好朋友,这几年发了更多的财,在海边盖了大别墅,好朋友见面,他向他显摆他这几年的成就,他问朋友干什么就赚了这么多,好朋友说从事建筑行业,运输土石方。他一听就明白了,从事这一行的,都是地方恶霸。他一气之下,就去报考了警校,心想等我当了警察,我就把你抓起来,女朋友不就是我的了吗?

章弦辉听了直摇头,说哪有你这样的?那女孩子也许是真的喜欢你那朋友呢?就算他是地方一霸,不等于就没人喜欢。你没看过《纵横四海》吗?好姑娘都会喜欢小混混。韩东海问为什么?章弦辉说那代表的是冒险、是浪漫,是传奇,好姑娘们自己不能去跑远洋船,不能去纵横四海,不敢恣意挥洒青春和生命,有人去这么做,当然就会向往。这叫移情和心理投射。

韩东海说哦,原来是这样。那我也跑远洋船,为什么好姑娘不跟我好呢?章弦辉说你只是从你自己的角度看你和好姑娘的关系,以为你们是一对一。但从姑娘的角度呢?你和你那混混朋友都是她的同学,同时认识一起玩耍,并没有谁先谁后。就算你先他后,但爱情不是排队买电影票,不讲先来后到,先到先得,只讲投缘。你以为就你和姑娘是两小无猜,你没有想过人家也是青梅竹马呢。

韩东海说你知道什么呀,那家伙真的越来越坏,后来被扫黑分局打掉了,我在交警支队,这回事没轮到我。章弦辉听了哭笑不得,问那姑娘呢,后来怎么样了?韩东海说跟我那混混朋友生了个女儿,每个月抱着去监狱见她爸。感情很深厚的样子,我也是看不懂。

章弦辉快被他气死,说你对你那姑娘死了心,这回看到苏明明,又动心了?韩东海喝得眼睛都直了,说章哥,不一样,这一回我是真的动心了。女同学嘛,就跟你说的,不过是少年时的梦,人家情深似海,我不过是望洋兴叹。

章弦辉说你成语倒用得熟。

两人在小酒馆坐了一下午,谈得尽兴,倒像真的做了多年的朋友。章弦辉等酒精度降了,开车送韩东海到东站。韩东海说,章哥,来温州记得来找我,我们再喝个痛快。章弦辉说好。

章弦辉在车上回想刚才在追悼会上的情形,满堂济济,一时俊彦,采颖出版社有几个未婚男青年,在向严聪遗像行礼时见了严聪的妻子,都是脸有惊艳之色,但两秒钟后再见到严聪的妈妈和奶奶,马上就变成敬而远之的态度了。韩东海警士长,并不比他们更有勇气。

第8章 书荐(3)

章弦辉在公司接到采颖妈妈的电话,说采颖醒了,电话里的声音听着就开心得不得了。章弦辉说我马上就来,向上司告了假,一路飞奔下楼,开了车就往医院赶。

到了医院,踏进病房,果然看到采颖爸妈站在采颖床前说说笑笑,听见他的声音,都回头看向他,脸上又是笑又是泪。章弦辉快步上前,握住采颖的手,探身看着她,问:“你醒了?”

采颖眨了下眼,茫然问:“你是谁?”章弦辉一呆,在她眼睛里看到一丝长久未见的顽皮,马上就笑了,说:“别吓爸妈呀。”采颖也笑,说:“你以为演韩剧呢,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我醒了,浑身难受。我想坐起来,爸妈不让,我自己也没力气。我浑身都痒,我想洗澡,我要洗头。”说着抓抓头发,嘟着嘴说:“我头上有一斤头油。”

章弦辉安慰她道:“你躺了三个星期,有些肌肉无力,慢慢来,不急。”采颖却咕哝说:“我想洗澡。”采颖妈妈劝道:“你腰上还裹着护腰,没法洗澡,我给你擦一下身。你现在醒了,就好得快了。”

采颖摸摸腰间,按按肋骨,脸色就变了。她看一眼章弦辉,眼神从活泼俏皮变回原来的疏淡,眼底的哀伤一闪而过。

章弦辉把她的表情和眼神看得清清楚楚,知道她要到这个时候才想起她和章弦辉早不是原先的恩爱夫妻,在她的时间线上,他们上一次谈话还是在做分手的决定。在这一刻,她本性里的任性撒娇,又对章弦辉收了起来。

章弦辉放开她的手,站直身体,温和地说:“要不我帮你洗头吧?你坐在轮椅上,在卫生间台盆边仰着洗,像美容店那样洗也一样。”采颖摇头,说:“你哪里会干这个,这得专业人士来。我请护士叫个她熟悉的美容店大姐来才洗得干净。”章弦辉点点头,“我一会儿对护士说。”

采颖转头对爸爸说:“爸,我想吃你做的皮蛋瘦肉粥。”采颖爸喜得眉毛胡子一把抓,“你有胃口就好,有想吃的说明身体恢复了。爸爸现在就去做。”转身就走。采颖又对妈妈说:“妈,我身上痒。”采颖妈一叠声说我给你擦身。章弦辉打了一盆热水放在凳子上,拉起床边围帘,说我去告诉护士,拜托她请人来洗头。

等采颖妈给女儿擦完身,采颖又说想吃巷子口那家的陈皮红豆沙,采颖妈说那我回去一趟,随便给你带两件衣服和化妆品来。一时采颖爸妈都被采颖支走了,床边只剩下章弦辉。章弦辉坐下,削一个苹果,切一片递给采颖,说刚醒来嘴里发苦,吃片苹果吧。

采颖摇头,说我想刷牙。章弦辉说就在床上刷吧,我去拿。采颖说不用,你叫个护士来。章弦辉叫了护士来,采颖让护士把尿袋取了。自己慢慢站起,扶着墙去卫生间。

章弦辉照顾昏迷不醒的采颖三个星期,事无巨细都在做,采颖醒来才一个小时,就把他推离身边。章弦辉当然明白她的态度。

采颖洗过了头,换了干净病服,吃了爸爸做的皮蛋瘦肉粥和妈妈买来的陈皮红豆沙,又和爸妈说些闲话。章弦辉看看时间,说医院八点钟规定探视人员离开,爸妈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明天再来。我再陪陪她也回去了。

采颖爸妈说好,又对采颖说几句安慰的话,说你再耐着性子再住两天,我已经问过医生,说可以出院了。那我们先走了。

章弦辉送走二老,回到采颖床前,从衣服口袋里摸出采颖的手机递给她,说面子摔坏了,我拿去修好了。采颖接过手机,拨弄了一下,想开又忍住了。章弦辉不忍心看她这个样子,按住她的手说:“严聪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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