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四(32)

作者:蓝紫青灰


章弦辉歪着头看她,苏明明说:“你自己看嘛,唉,我不跟你讲了。你把手机给我……不行,我的手机在放电影,把你的手机给我。”章弦辉拿过自己的手机交给她,苏明明在某个APP上一通搜索,搜出一张香港电影的剧照来,拿给他看。章弦辉一看,顿时哭笑不得。

那是张曼玉和周星驰演的一部无厘头搞笑喜剧片,两人在剧中用交叉手臂的形式在拥抱,这个动作,正是完美复刻了三岛和由美子刚才的构图。在原版电影里,这个画面看上去只有不够优美,到了喜欢解构和恶搞的香港电影人那里,那一点不自然被放大,就分外的奇突。

章弦辉只好摇头,说你这个人,是看了多少电影啊,这都能被你串起来。明明说我这些年,无聊的时候就只有看电影解闷了。

电影时长只有一百零几分钟,两人看完电影,收拾了茶几,简单洗漱了,躺在床上准备午睡。苏明明摸摸亚麻床单和蚕丝空调薄被,说好舒服,颜色也搭得好。真会选。

章弦辉还在想刚才的电影,抚摸着苏明明的背,问她以前看过这部电影?苏明明说没有,只是听说过。

章弦辉问:“你拉我一起看,是想让我做什么,或是想要我怎么做?三岛和由美子最终也没能在一起,导演的创作初衷应该是表现这种情况下的男人和女人的心态起伏,爱情是怎样发生,又是因为什么事情没有按理想的模式进行。他们没有做成,我们如果先看电影,是不是也会因思考太多而放弃?”

苏明明搂着他脖子说:“我以前说过,如果心里有条刺,会始终扎在那里,行动都会刺痛自己,一言一行都会受到影响。我找来这部电影,是想拔掉这条刺。但我又怕万一真的受到它的影响呢?索性就不去理它,当它是个餐后小点。当我决定不受它的影响时,它就影响不到我。”

章弦辉说那就当它是个爆米花。明明笑,说倒也不必,你这样说它,是不是有点对导演不敬呢。章弦辉说是不好看嘛,你觉得好看吗?如果满分是五分,你打几分?

苏明明问:“你呢,你打几分?”章弦辉说:“我打三分顶多了,男子汉大丈夫,面对喜欢的女人这样畏首畏尾,活该他没老婆。”明明说:“不能跳过时代看问题,那是保守的六十年代。如果现在是六十年代。你会怎样?”

“能有什么区别?千年万年,人的感情不变。”章弦辉掉文,说:“邂逅相遇,与子偕臧。彼美淑姬,可与晤言。女曰观乎,士曰既且。女曰鸡鸣,士曰昧旦。”明明听了笑,说:“整个追求的过程,从来都没变过是吧。三千年前是约了去踏青,三千年后是约了去爬山。”

章弦辉也笑,说是。“把我们都放在六十年代,我也会跟现在一样,纠缠你,不停地纠缠你,天天在你耳边说,跟我恋爱吧,跟我回家吧。就像这样。”章弦辉亲吻她,说:“再保守还能保守得过古人?你看《西厢记》,张生不是跳粉墙了?崔莺莺不是……”忽然住了口,撑起胳膊看着明明说:“我终于想起来了。”明明问想起什么,章弦辉说:“被卧。你来的时候我说古代贵族小姐带了被卧夜会情郎,就是崔莺莺。”

明明说什么呀。章弦辉说等一下,坐起来看看他的书架,说:“我这里没有这本书,等我找给你看。”抓起手机在网上搜索《莺莺传》,找到后标记了,把手机举给明明看,那一行划了线的字写道:

“惊骇而起,则红娘敛衾携枕而至。”

章弦辉得意地说:“看到没?我就说有这么一段。”明明伏枕而笑,说你看书尽记这些。章弦辉摇头晃脑地说我是读书人,凡读书,过目不忘。明明抢过手机,关了扔在一边。

章弦辉拾起刚才的话题,说:“那你呢,你打几分?”苏明明说跟你一样,三分。章弦辉绷不住笑出来,说:“你你你,你这个小骗子。你自己也打三分,为什么我打三分就是对导演不敬?”

“我当然有我的理由。”苏明明说:“这样低回婉转的情绪,居然拍得这样生硬。成濑巳喜男确实是拍出了司叶子的美,从观众的角度看,三岛爱上由美子已经不需要给出理由了,司叶子往那里一站,就是理由,没有人不会不去爱这种情况下的由美子。但由美子爱上三岛,导演却没给出足够说服人的理由,他倒是给出了足够多的理由逼由美子接受三岛离开后由美子注定将陷入的不伦。这一点我尤其不喜欢。”

章弦辉点点头,说:“我也发现了,由美子的姐姐和情人会逼她接受这样的不伦,这样他们的不伦之恋就会相应得到抵消,没有谁更高尚或更卑鄙。”

苏明明说:“导演给足了设定,由美子急于脱离这样不安的环境势必要接受三岛的爱情,但给出了困境,讲明了原因,却没有给出非爱不可的逻辑。由美子爱上三岛的过程呢,导演得有细节让观众信服呀,要么有足够的宿命论,命中注定他们要相爱,这就需要剧本写得够扎实,情节要细致,要密不透气,要么去踏青,要么去爬山,感情是处出来的是吧。电影倒好,直接去开房间,这也不是不行,那就要有强烈的性张力,可演三岛的加山雄三,面相和气质太过正义,他去演《抗暴记》都没问题,演个肇事司机再和死者的未亡人陷入爱情,就觉得气质不对。导演功夫没做足,电影里只看到了由美子的怨,没看到她的爱。感觉是因为不爱,所以不能去爱,而不是因为爱,才不能去爱。”

章弦辉双手握住她的腰,看着她的眼睛问:“你呢,心里那条刺还在吗?”明明低头看着他,温柔地说:“我把那条刺变成了一朵花,送到了你手里,你会如何相待?”

“这个问题,是不是太简单了?”章弦辉答:“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投我以芙蕖,报之以琼琚。”他下床,去书桌抽屉里取了一个东西交给明明。明明拿着细看,却是一枚光绪银元,上面錾有“江南造库平七钱二分”的字样。章弦辉说:“这是我收藏的旧物,送给你,放鞋子里。”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Something old,Something new,Something borrowed,Something blue,And a silver sixpence in her shoe.一点旧,一点新,一点借来,一点蓝,以及一枚银色六便士藏婚鞋。这是流行于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歌谣,说的是婚礼时新娘佩戴的几样吉祥物品。旧代表家族传承,新是展望未来,借是从幸福家庭借来福气,蓝来自圣母的披风颜色dark rich blue,是上帝的恩赐,银便士象征财富。

第27章 芳契(1)

星期一是工作日,又有人要来安装空调,苏明明准备星期天晚上就回去,章弦辉舍不得她走,说我明天一早送你回去,保证不会耽误你的工作。又说反正家里没人,你回去做什么?一个人看电影吗?那我陪你看也一样。

苏明明说:“也确实没什么事一定要回去,但这么多年的习惯,一时也难改。总觉得有些不安,这两天都没和妈妈她们联系,我想问问她们的情况。”章弦辉说那你就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呗。苏明明拿了手机,拉着他说:“我们出去买冰激凌吃吧。”章弦辉说冰箱里有,我买了的。苏明明说我想吃现做的。

两人换了衣服上街,夜晚也不见清凉,走不多会儿就一身汗。看到一家有名的冰激凌店,苏明明说你去找个位子,我来买。章弦辉说我来买吧,哪里用得着你做这些。苏明明说你不知道我想吃的品种。章弦辉说你告诉我我不就知道了吗?苏明明踮起脚亲他一下,说听话。章弦辉只好听话去找座位。

这家店虽然有名,店里倒并不十分拥挤,不用去抢位子,章弦辉坐下等苏明明,不太理解她这么做的用意。等她拿出手机就明白了,她不是用手机打电话,而是在视频通话。她拿着手机给通话那头的人看冰激凌品种,絮絮叨叨,又和店员讲,要什么口味,选好了站在冰柜前等店员舀冰激凌球,继续拿着手机说话,笑盈盈的,又是撒娇又是卖萌,又听见她奶声奶气叫奶奶,说了好一阵儿,等店员把做好的一个脆皮甜筒递给她,她才关了手机,收起娇女的笑脸,换上正常的面容。
上一篇:原来是你 下一篇:危险的情人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