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那个人(27)
作者:镜许
舒黎又问:[他学的会吗?]
朋友:[有点跟不上进度, 但他认真, 一遍一遍琢磨,今天我看他已经有进步了。]
舒黎:[他几点来上课的?]
朋友:[五点四十不到。]
江煜是五点半下班, 五点四十就来上课, 大概率没吃晚饭。
突然有了不加班的理由。
舒黎简单整理了材料, 又把财报数据核对了一遍, 看了眼时间,就下了班。
开车赶到培训班的时候, 教室里的人几乎全走了,只剩江煜还没走。
舒黎悄声走过去,看到江煜一手拿着书,一手敲键盘,一个键一个键地敲,动作笨得很。他在书上记了很多笔记,密密麻麻。
舒黎惊讶地发现,江煜的字竟然还可以。
很工整,不是她预想中的狗爬字。
“错啦,那个是def。”
舒黎开口提醒,把江煜吓了一跳,一回头发现舒黎俯身站在他后面,他抬起头,舒黎望向他,两个人瞬间靠近,鼻尖相距几公分。
舒黎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站直了。
江煜也起身,忙不迭说:“舒小姐,你怎么来了?”
舒黎皱起眉头,转身就走。
江煜这次反应得倒是快,立即追上来,改口喊道:“黎黎,你等我一下。”
舒黎这才停下。
江煜这人也是别扭,他觉得“黎黎”太亲昵,“小黎”“小许”又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最后比较下来,竟然只有“舒小姐”最顺口。但是舒黎怎么能遂他的意?她偏要逼江煜改口。
江煜匆匆保存了文件,关了电脑,然后背着包走到舒黎面前,他气还没喘匀,一见到舒黎还是紧张,“黎黎,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有没有好好学习。”
江煜有些不好意思,挠了下头,“还行。”
“你是不是没吃晚饭?”
“没——”江煜话一说出来就转了弯,变成:“吃过了,我吃过晚饭来的。”
“可我还没吃。”
听到舒黎还没吃,江煜立即上心了,他急着问:“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吃?又减肥吗?不要再减肥了,稍微吃一点没什么的。”
舒黎忍不住笑。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江煜,看他脸上的表情变化,只觉得这人笨笨的直直的,傻乎乎。
“我想喝粥,你做点给我吃吧。”
在舒黎独断专行的死缠烂打之下,江煜没办法,只能把她带回了家。
他开着舒黎的车,把舒黎带到遥北区。
经过几条老街,开向济杨路78号。
他瞒着舒黎,在济杨路78号的老小区买了房,这是他第一次对舒黎撒谎,他说那房子是租的,过几年赚了钱,他还是要回晏河生活。
舒黎两手背在身后,巡视了一遍江煜的新住所。家具都是旧的,但被江煜收拾得很干净,他买了新沙发罩和新的桌布,墙上脏的地方都重新刷了一遍漆,简简单单捯饬了一下,这个房子也算是能过舒黎的眼。
舒黎问:“江煜,我发现你有很严重的洁癖。”
“我妈也爱收拾,她年轻时候跟着一个赤脚医生学医,家里老是有消毒水的味道。”
江煜第一次谈及自己的家事,舒黎立即被吸引过去,她倚在厨房门口,一边看江煜做饭,一边问:“你爸妈是怎么……出了什么事?”
江煜惊讶,“你知道了?”
舒黎有些尴尬,“听你车队的同事说的。”
江煜切菜的手微微停顿,像是努力回想久远的记忆,“山体滑坡,那次死了十五个人,都是在外打工过年回家的。”
舒黎呼吸一窒,原本放松的身体忽然僵住。
江煜放下刀,无奈道:“山体滑坡的地方离我家只有十几公里,那天他们就快到家了。”
江煜的语气还算平静,没什么起伏,却让舒黎听得满心酸楚。
那年江煜才十三岁。
她往前走了一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伸手揪了揪江煜的袖子,以示安慰。
江煜转头看她,浅笑道:“没什么,我已经走出来了。”
舒黎看起来比他更难过,眼角都红了。
江煜只能洗干净手,转身给舒黎拿纸巾,安慰道:“已经过去很多年了,过了今年,我父母离开我的时间就超过他们在我身边的时间了,其实……记忆已经很模糊了。”
舒黎被他说的更想哭,哽咽道:“可是这些年你一个人生活,是怎么长大的?”
“我爷爷三年前才去世,我还有一个大伯,一个姑姑,他们都会接济我,”江煜看着舒黎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又心疼又无奈,只能柔声哄她:“我没有饿过肚子,也没有露宿街头,别听车队的人瞎说,真的没那么惨。”
舒黎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哭得更凶:“可是好孤单啊,那时候你还是小孩。”她真情实感地难过,眼泪像断线珍珠一样往下掉。
江煜在心里说:现在我不孤单了。
舒黎一时情绪上头,不管不顾地说:“江煜你什么时候过生日?我陪你过,今年过年也可以一起过,你今年要不留在栎川,我——”
舒黎话说到一半,江煜却打断她:“我大伯说要给我介绍对象,我过年得回去相亲。”
这是他早早想好的话,所以脱口而出。
舒黎一下子愣住了。
相亲?江煜要相亲?
江煜避开她的灼灼目光。
舒黎倏然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板着脸说:“相亲好啊,我妈也在给我介绍相亲,我年底也要相亲来着。”说完就转身去了客厅。
江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继续做菜。
房间里就只有锅铲翻炒的声音。
舒黎要喝粥,江煜就煮了小米粥,还煎了一盘西葫芦鸡蛋饼,又拌了一个酸辣可口的凉菜。
端上桌的时候,舒黎的脸色还没好转。
她和江煜各坐一端,吃到一半,才闷声说:“这个饼挺好吃的。”
“你喜欢脆的,我多煎了一会儿。”
“不喜欢。”
江煜怔住,“啊?”
舒黎皱着眉头,赌气道:“不喜欢脆的。”
江煜看出舒黎的不高兴,也知道她不高兴的原因,但他什么都没说。
这晚过后,舒黎就不怎么主动找江煜了,她不主动找江煜,江煜也不主动找她,只是过一段时间会问:[黎黎,还要喝鸡汤吗?”]
舒黎本来不想搭理他,可是看到他的消息,还是忍不住回复:[你送过来吧。]
她把公司地址发给江煜,但江煜只是把保温桶放在前台,然后给舒黎发消息:[黎黎,鸡汤放在你公司前台了,趁热喝。]
舒黎赶到门口时,江煜已经不在了。
只剩前台柜子上的白色保温桶。
讨厌死了,江煜这个人真是讨厌死了。
莫名其妙!
舒黎无处发泄,气到咬住嘴里的软肉。
她在前台处站了半天,然后闷闷不乐地拿走了白色保温桶。午饭时拿出来喝,同事瞧见了,随口道:“你喝这个我才想起来,我上个星期让我老公炖个老鸭汤,他拖到现在,鸭肉估计都不新鲜了。”
舒黎却没边际地想:江煜要是结婚了,也会给他将来的妻子炖汤煮饭吗?肯定会的。江煜应该是个很好的丈夫,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又笨又直,只知道赚钱和打扫卫生。
她叹了口气。
同事问她:“小黎,你谈恋爱了吗?最近好像有点魂不守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