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棠(68)
作者:徐书晚
码头附近停有三艘趸船,一万枚礼花在夜空盛放,绚烂非凡,似乎预示着今夜是无眠之夜。
许西棠在甲板靠着栏杆,吹着微凉海风,一度已经忘却被逼婚的事情,可惜,她从申城来到港岛不过一天,仅仅是一天,已经发生了太多让她措手不及的事情——
她和晏西岑签订了合约协议,他在飞机上吻了她三十秒,在珍珠号,他又送了她一颗价值三千万的粉钻,还有脖子上挂的这条紫罗兰翡翠珠链。
浑身上下,她的行头加起来已超过五千万,她像一只行走的ATM机。
吹着微凉海风,她的头脑似乎清醒了很多。
这一切,的确不是一个美梦吗?
她问自己,得到的回答是不确定。头顶绽开的烟花那么真实,但过了今天,明天,后天,以后呢?
等她回到申城,会有什么样的事情等着她?
她唯一害怕的,是被养父母像赶一只狗一样撵出家门。
虽然她依附于晏西岑,即使养父母将她的银行卡冻结,也丝毫不影响她的生活,但她怕的不是兜比脸干净,她怕的,是被人像扔一块抹布一样扔掉。
从她选择违抗爸妈的命令那一刻开始,命运似乎已经替她做出决定。
她不可能躲在这里永远不回去,该面对的,始终要来。
下机前,手机的SIM卡已被她取出,不知道现在已经累积了多少通来电。
鬼使神差的,她将手机卡重新装好,开机,等了几秒,果然,三十几通未接来电,郑莉萍打来的,晏玉如打来的,还有博物馆里的同事打来的。
算起来,她已经翘班三天了,被开除都不过分。
痛定思痛后,她先回拨给了同事小珺。
“喂?西棠姐你终于接电话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对了,韵泠姐让你画的礼盒图稿你画好了吗?店铺那边要加急上新,工厂那边已经联系好了,你把图纸发过来吧,实在不行,韵泠姐要亲自上手抢你功劳了哦!”
“哦还有,你上次不是修复了一只仿造的什么鱼纹花口洗吗?馆长看了我拍的照片,他想调你去文保修复部门呢!这可是博物馆的核心部门!”
许西棠靠着栏杆转了个身,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问:“真的假的?”
“当然真的啊,馆长说你是可塑之才,要栽培你呢,不过你还要经过一些考察才能进那个部门。”
刚开机,又有电话进来,许西棠只好说:“小珺,图稿我画好了,但我现在在外边不方便用电脑,等我回去就发,我有电话先挂了哈。”
挂断后,她也没仔细看就又接了。
是郑莉萍。不用猜,一定是打过来骂她的。
“许西棠你疯了是不是?你不是在酒店吗?我限你今晚十点必须进家门,否则以后你都别进许家大门了!”
“妈,我现在不在申城,我在香港,你让我怎么在十点之前回去?”
“你说什么?你在香港?你跑那么远的地方去是不是成心的?明天就是你的订婚礼,你让我怎么和晏家人交代?”
“妈,我说过这门婚事我不同意了,我不是一早就跟你说让你们把订婚礼撤掉吗?你们自己不听,以为我是唬你们玩儿,现在又来怪我,我很委屈……”
“你还委屈?我们就不委屈了?我们养你十几年真是白养你了!当初还不如养一条狗!”
她说不出话来,鼻头一酸,握着手机发懵,手机快从手里滑下去的时候,身后传来晏西岑的嗓音:“西西?”
她回过头,迅速挂断电话,但因为手抖,手机还是从手里划了出去,一下落进了海里,她急忙转身去够,哪里还有踪迹,她拼命趴在栏杆上,极力往外探头,快要掉下去一般。
晏西岑眉心一沉,上前抱她下来,搂在怀里,沉嗓对她道:“别跟我讲,你要跳下去。”
“……不是,我手机掉海里了。”
“掉了再买新的。一部手机值得你以身犯险?”
“……我没有,只是下意识的一种本能的反应。晏叔叔,你刚刚很担心我是吗?”
她的眼睛湿漉漉的,带着夜色凄迷的雾气,好似要哭一样,而她的语气,很可怜,像在找人施舍。
晏西岑不知为何,心上像被什么刺了一下,下意识搂紧她的腰,一只手轻抚她的后脑勺,语气变得温和:“是。很担心。”
她心头一哽,靠着他的胸膛红了眼眶。
“晏叔叔,谢谢你关心我。我没事了,只是刚刚……有点儿冷。”
“冷?”
晏西岑再度抱紧她。
海风弥漫,夹杂着烟火散尽后的硝烟味,烟花秀还在继续,夜空很美。
半晌,她抬起头,有些抱歉道:“把你衣服弄脏了,你不会怪我吧?”
“怪。”
“什么?”
她眨眨眼,用手抚平他衬衫的褶皱。
晏西岑:“以后想哭,别忍着,来找我。”
第三十章
30.
很难不承认, 这一刻,她是感动的,并且, 内心里头一次对晏西岑产生了一种想要依赖他的错觉。
她可以依赖他一下下吗?
可以可以可以!
被自己的脆弱彻底打败后, 许西棠也不管这里有没有人看他们, 也不管这里的人会用何种目光来审视她和他, 只有这么一刻,她万分想要去依赖一个人,唯有如此,她才能得到片刻的喘息。
人不休息一直伪装坚强是会崩溃的!
“呜……晏叔叔!”
她扑进他怀里, 双手紧紧地拥紧他,没一会儿便呜呜咽咽哭起来, 像受伤的小动物急于寻求一个温暖的拥抱。
晏西岑沉静的、任由她的眼泪将他的衬衫弄湿、弄皱。
这一刻, 她哭得像只小兽,完全把他当成一个可靠的温暖的避风港,他怎么能辜负她的期待?
他把她圈在怀里, 给她最大限度的安全感。
海风依旧,夹杂着夜晚的清凉, 甲板上来来往往的宾客、侍者没有一个不是震惊的。
晏家这位继承人,出了名的不近女色, 什么时候对一个投怀送抱的女人如此容忍过?太匪夷所思了!
“天哪,这位许小姐真敢!晏先生好纵容她!”
“人家是未婚妻, 可不是以前那些阿猫阿狗, 能一样吗?”
“我的妈,她身上的珠宝首饰要闪瞎我眼睛了。”
“紫罗兰珠链和粉钻戒指加起来几千万呢, 能不闪吗。”
“听说刚刚还拍下一颗五十九克拉的超级Pink Star送给未婚妻!四亿港币!”
“晏先生真舍得,这位许小姐什么来头?是本城哪家的千金?”
“听口音是内地人, 不是本城人士。”
“……”
意识到自己似乎哭得太久,许西棠哭够了,慢吞吞从晏西岑怀里直起身,一边用纸巾擦眼睛,然后,她现在想擤鼻涕,但纸巾用完了,总不能,拿他的方巾用吧?那很失一个淑女的体统!
最终她淑女的品格只维持了不到三秒,下一秒,巨大的冷风如漩涡般席卷而来,她下意识靠进他怀里取暖,而他也褪下西装外套拢在她肩头,再度圈紧她。
她趁他不备,从他外套的口袋里,迅速扯了一条纯色方巾用来擤鼻涕。
晏西岑:“……”
“啊切!”
这个举动特别的不优雅,她可以想象到男人的震惊,但假如鼻涕直流,那更不优雅!
死就死吧。
温度开始降下来,烟花秀已结束,弥漫在空气里的硝烟味一点一点地扩散在风里,维港的霓虹灯依旧声势浩大地渲染漫天的云。
夜深露重,大珍珠号游轮以四十节的航速行驶、停泊、靠岸。宾客们乐不思蜀,也有留下来通宵达旦娱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