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棠(20)

作者:徐书晚


老爷子上了年纪后不怎么爱动气了,但他总归是白手起家撑起一片天的联华集团董事长,气场还是强,所以郑萍和许兆雄都不怎么敢说话,许宁双有恃无恐,许西棠则垂眸,捧着一杯茶沉思。

老太太先开口道:“老头子,你别拐弯抹角,有什么话赶紧说吧。”

老爷子于是看向许西棠,放缓了语速道:“小棠啊,爷爷有件事想问一问你,你和晏家那个小子是不是闹了矛盾了?”

众人看向许西棠,许西棠放下茶盏,点了点头说:“是闹了点矛盾。爷爷想问什么呢?”

老爷子有些不太自然地看了眼许宁双,那目光里带着几分溺爱,又转向许西棠,慢吞吞开口道:“小棠啊,你来我们家也有十五年了吧?爷爷可以说是看着你长大的……”

这句话很玄妙,表面上是在追忆往昔,实际上,连保姆和厨房的阿姨都听出来话里的排外,这是说,许西棠不是许家的亲女儿,没血缘关系的,许家养她十五年,栽培她,她该懂得报恩才行,否则就是只白眼狼。

许西棠静默半晌,直截了当地对爷爷说:“爷爷想说什么直说好了,爸妈奶奶都在,有什么话说开了比较好,爷爷,别当我是外人好么?”

这些话说得不卑不亢,但最后一句带着些祈求意味,听着还有些可怜。

老爷子又叹了口气,才说:“宁双这孩子从小吃了很多苦,她想要的,做爷爷的很想加倍地补偿她……爷爷也不和你拐弯抹角了,既然你和晏家那小子不合适,那就分开吧,爷爷知道这对你来说不公平,但感情是勉强不了的,宁双喜欢他,他也喜欢宁双,你们两个的婚约,当初也是我们这些长辈太轻率做出来的决定,既然你和晏宇齐不合适,还三天两头吵,那不如婚事就作废吧,你同意么?”

一屋子的人都不说话了,全看着许西棠,好像真的是在征求她的意见似的。此刻连保姆都同情她的遭遇。

这时候老太太过来抱了抱许西棠,口吻温暖到令她想哭。

“好孩子,这件事你委屈,奶奶知道,来,回房吧,你有什么话,告诉奶奶,奶奶和他们讲。”

许西棠摇摇头,看了一圈众人,养父母都不敢看她,别过头去。

“爷爷,我和晏宇齐已经分手了,所以你要是想撮合宁双和他,不用征求我的意见。”

第十章

10.

许西棠和晏宇齐的婚约告吹,晏许两家知悉后心照不宣,对外口径出奇的一致,无非是“你情我愿,两个小年轻不合适就分了”或者“晏许两家还和以前一样,联姻还会继续”这样的说辞。

明眼人一听便知是怎么回事儿,许西棠的养女身份虽说没有大肆宣扬,但许宁双回归许家后,许西棠是养女一事早已心照不宣。

从前的申城名媛圈子里许西棠风头过盛,她也当得起一句“许家公主”的称谓,眼看她在黎城音乐节出尽风头,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养女在许家受到的宠爱不假,又和首富长孙有婚约,嫁入晏家做长孙媳是迟早的事,平日里大大小小的名媛茶会也少不了一张请帖送过去,可东窗事发,她和晏宇齐的婚约刚刚告吹,这些圈子里的人瞬间换了一副脸,许西棠再没收到过什么请帖,圈子里统一战线,要把她这个养女摘出去。

许宁双自然成了座上宾,她们可以不带一个脏字儿就可以羞辱许西棠,从前许西棠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落魄,楼高楼起,很多时候只是一瞬间的事儿。

这世上多的是踩高捧低,落井下石,许西棠深知这些道理,她不在意这些人的转变,她正忙着毕业忙着下一步的人生计划,她想过考研,但老师宋锦云建议她不如走另一条路,比如,钻研琵琶技艺。

她深知自己还不够格。

漫漫前路风刀霜剑,走一步便知道阻且长,她不怕吃苦,但也没必要啊,她只是失去了一桩外人看来极是不错的婚事,又不是走到了人生末路,没必要对自己那么狠吧?

琵琶只是她的兴趣爱好,而且登台演出也不是她的终极目标。她是个文博生。

外人看来这专业挺神秘,其实也没那么玄乎,文博生杂七杂八的什么都学,大一开始是无尽的历史课,什么中国古代史、中国近代史、中国近现代史、世界古代史、近现代史等等,大二各种专业基础课,譬如博物馆学概论、博物馆学概论、文物学概论、文物保护基础、历史文选、考古学概论、古文字学、博物馆社会教育、中国陶瓷史、青铜器鉴定、中国工艺美术史、文化人类学、民俗学……

大三、大四是专业技能强化课,比如文物摄影、考古绘图、文物修复、场馆讲解、陶瓷鉴定、艺术品拍卖、博物馆陈列设计、博物馆藏品管理……可以说,每个文博生都可以吹牛说自己离学富五车只差那么一点点儿。

累死累活啃了这么多书,忽然半道转行,她总觉得有点亏,很对不起以前那个挑灯夜读的自己,所以她想要从事文博一类的工作,当然,假如有人慧眼识金,要捧她做琵琶大师也不是不行,人生嘛,不必给自己定义得太死,取中庸之道方为极致豁达。

和晏宇齐分手以及婚约告吹后,许西棠便忙于毕业。

七月初,她拿到申大历史学学士学位证书,第一时间便拍照发了朋友圈。

照片中她穿着学士服,捧一束金黄落日般的罗马假日雏菊,学位证书倒成了陪衬,身后是蓝天白云,她的笑容很灿烂。

七月的申城很热,像个大蒸炉,头顶日光一天强似一天,时而也下雨,反反复复,走在路上前一秒还汗流浃背,下一秒淋成落汤鸡,人差点崩溃。

晏玉如和许西棠毕业后结伴游欧洲,烂大街老掉牙的旅游路线,但二人乐此不疲。

欧洲的天空很蓝,阳光太耀眼,紫外线极其强烈,二人每日身上涂满厚厚的防晒乳,有时候全副武装,墨镜、遮阳帽、防晒衣,一天下来人累得趴下。

“我说过不喜欢旅游!你非得拉上我!”

晏玉如每每如此抱怨。

许西棠洗漱后穿一件oversize的白衬衫坐在梳妆镜前护肤,一整套大牌的护肤水七倒八歪,不知道的还以为误闯了化学实验室。

“哟,你这件衬衫哪儿来的?背着我又交男友了?可以啊许西棠。”

晏玉如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拿出手机一顿拍,拍下照片后洋洋得意:“这是证据,赶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新男友到底是哪家的公子哥儿啊?”

许西棠一边涂抹护肤水,一边做一个抛媚眼的动作:“网上看见就顺手买了一件,穿着还挺舒服,就是比较容易走光,当睡衣穿的,我箱子里还有一件,你要不要?”

晏玉如已经累趴下,半应不应的,捧着手机刷朋友圈,没一会儿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一脸震惊:“我得回国了糖糖!我哥要和许宁双订婚!十天后!你知道,我不想出席,但爸妈非要我回去,我不得不从。”

“……这么快?”许西棠不甚在意,“好吧,你可以回去,我自己逛也行。”

第二天晏玉入便飞回国,许西棠一个人拖着行李箱游意大利、瑞士、德国、荷兰、比利时、法国,日头底下无新事,也没什么可看的,旅行无非是从自己看厌了的地儿再跑到别人看腻的地方游荡而已,世界那么大,其实去哪儿都一样。

一圈游下来她收获颇丰,买的东西三个行李箱都快塞不下,出乎她意料的是,瑞士手表卖得比内地和香港都便宜,其他奢侈品也有比国内卖得便宜的,比如LV,意大利佛罗伦萨的皮具精美,她买了很多,钱包、皮夹、皮带……她在奥地利只买施华洛世奇水晶,在瑞士只买了军刀,还是尼泊尔.军.刀。

德国导购推荐她购买高压锅,她一口拒绝,后来又在比利时购入著名的贝壳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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