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只是一面之缘，谁会一直记得街上遇到的某位路人呢？

汤怀远沉沉地咳了两声：“就这样，所以你记起来了吗？”

兰寻真迟疑片刻：“……我记起来了。”

“你撒谎。”汤怀远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她，语气变得不耐烦，“算了，就这样吧，我们之间本来就不该有什么关联。”

兰寻真却道：“你那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你记起来了？”

“不是，我只是在猜，难以忘怀的记忆，除了跟重要的人相关外，还有跟重大的事件有关。我们当时不认识，不算重要的人，那就是重大的事。”兰寻真说出自己的猜测。

汤怀远呼吸了几瞬，最后又轻轻地笑起来：“你真狡猾。”他没有说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而且提起另一件，“你想要什么新年祝福，或者新年愿望，趁着今天特殊日子，我可以帮你实现。”

“新年愿望我自己就可以实现，送我新年祝福就行。”

“新年祝福啊，那等我检索下。”他漫不经心地念着检索出来的喜庆词，念到自己都觉得没意思，“就这些吧。”

“谢谢。”电话那端，她的声音轻轻地认真地道谢，“那我也送你一句祝福吧。”

“你应该不需要检索就出口成章吧？年级第一。”

新春伊始，她的声音轻柔：“那就祝小汤总的病早点根治，不要再咳了，永远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汤怀远沉默。

半晌才道：“你在讨好我吗？”

“这只是新春祝福。”兰寻真打了个哈欠，“太困了，我睡觉了。拜拜。”

她挂断了电话。

汤怀远盯着手机屏幕发呆，那是一个绿色丝带编发的少女，正处在回眸的状态，眼神纯净，嘴唇微张。

她的发丝轻扬，沾了些泛金色的光，眼眸所到之处，好似一片生机盎然。

第36章

◎高考倒计时。◎

初一到初六，别人都去走亲串友，兰寻真踏踏实实陪着妈妈度过了整个新年。

她没什么亲戚，要是有的话，就不会在乔家四年，与乔回舟相依为命三年。

初七开始，她又去了火锅店打工，尝试申请缩短工作时长，原来是早上十点到晚上十点，现在到晚上六点。

陶韵答应了，她的丈夫身体好转回归火锅店，相应她会轻松一些。

兰寻真有更充足的时间陪妈妈，以及学习。

寒假和高三下学期处于最后最后冲刺时期，她不想让自己以前的努力白费。

她现在存了三千块钱，还差一千块，在各种群聊软件中找可以快速赚钱的零工，碰了几次壁后，找到了线上翻译的工作。

对接人是一个叫“moonlight”的人，经常会给她英文诗翻译，一篇按照两百块收费。

兰寻真一开始怀疑是许霁月，但想想又觉得可能性不大，他没道理做这件事，除非闲得慌。

moonlight非常高冷，往往隔了很久才回复，两个人的聊天记录只有需要翻译的诗和翻译成果，以及转账。

兰寻真通过英语翻译，获得了一千块。

寒假收假的最后一天是元宵节。

兰寻真很早就听到妈妈起来的动静，她赶紧起来一看，张淑敏女士正在认认真真和面粉、装馅、搓汤圆。

元宵节就是要吃汤圆的。

汤圆一个个放在盘子上，憨态可掬。张淑敏女士说：“喊舟舟过来一起吃。”她把乔回舟当儿子看待。

兰寻真给乔回舟打了电话：“我妈说请你过来一起吃汤圆。”

乔回舟似乎是刚睡醒，低沉磁性：“好。”

圆滚滚的汤圆，外头是软糯的，里头是香甜的。快速赶到的乔回舟吃了这顿可口的早餐，忍不住竖起大拇指：“阿姨手艺真好。”

“锅里还有很多，不要客气，要吃饱。”

乔回舟知道怎么讨长辈欢心：“这么实打实的汤圆，吃一个顶饱，阿姨费心了。”

“不费心，谢谢你照顾真真。”张淑敏女士牵着他的手，毫无征兆地提了句，“舟舟，上次见你，还是个青涩的小鬼头，现在都变得这么帅气成熟了，这些年受苦了，要是不嫌弃的话，你也跟真真一样叫我一声妈，我把你当亲儿子对待，以后你也能和真真兄妹两个互相照应。”

乔回舟愣住了，放下了筷子，思考怎么回应。

“哪有这么大了还认干妈干儿子的呀。”兰寻真赶紧把嘴里还没嚼烂的汤圆囫囵吞下去，忙拉住异想天开的妈妈，“我们都住着人家的房子，欠着人家的钱，怎么还占回舟哥的便宜？什么叫不叫妈的，就算叫阿姨就不能当亲儿子对待了吗？”

张淑敏女士琢磨一下：“确实是这个道理，哎呀，我就是随口一提的。人老了，就笨了。”她端起乔回舟的碗，“那阿姨再给你盛点。”

乔回舟还没来得及阻止，张淑敏女士已经去了厨房。

兰寻真冲他解释：“我妈就是瞎说的，她想到哪就说哪，没想什么后果。”

“阿姨人挺好的，估计是看我爸妈都不在了，想多照顾我一点。”他总是能为其他人找补，然后犹豫片刻，又道，“……你觉得，会有什么后果。”

兰寻真身体前倾，难得流露几分俏皮：“你真的想让我喊你哥哥？”

乔回舟快速眨眼，不自在地躲开她探寻的视线。幸好盛完汤圆回来的张淑敏女士解救了他。

吃完饭，乔回舟说店里有点事情，就先走了。兰寻真把他送到门口，对他说：“还有半年，我就高中毕业了。”

乔回舟回过头，喉结滚动两下：“嗯。”

*

高三下学期一开始，墙上的高考倒计时撕掉了寒假的厚度，变成了114页。

很快变成了100页。

誓师大会是谢珂宣读的，她站在学校中央，马尾高高扎起，像是一棵茁壮成长的松柏。

倒计时越撕越快，天气越来越暖，衣服越穿越薄。

兰寻真从紧密的学习中抬头，恍然发现明天要到清明了。每年的清明节，乔回舟都会去看他的父亲。

[兰寻真：明天一起去吧。]

[乔回舟：我去就行，你好好学习，或者好好休息。]

[兰寻真：不差这点时间。]

[乔回舟：那我明天来接你。]

在兰寻真的记忆里，对乔回舟的父亲印象不是太深，只在吃饭的时候简单聊过天，没相处满一年他就出了车祸，意外离世。

一晃已经三四年了。

乔回舟在墓碑前给他的父亲上香、献花，兰寻真远远站在一旁等他。

这个时候的乔回舟一身肃穆，与平时不一样的冷漠疏离，好似父亲的离世，也带走了他身为人的一部分温度。

十七岁的乔回舟跟牧云起差不多，积极开朗，热情大方，似乎所有的明媚阳光都揉碎在少年的眼眸中。

然而，事变突然。

一杯杯的酒压碎了他的自尊，跟完全不在同一年龄层的“长辈”相处磨平了他的少年意气，乔回舟被迫成为一个沉稳靠谱的家中顶梁柱。

乔回舟静默片刻，往兰寻真的方向走过来。

她站在树荫下等他，十八岁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短发中有几缕翘起来，仿佛天生桀骜，又好似蓬勃朝气。

乔回舟突然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闲时偶然浮现的念头此刻再度出现在脑海——比起她需要他的程度，他需要她更多一点。

只是，兰寻真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他不能过多地打扰她。

乔回舟克制地站在她身边，却听见她说：“回舟哥，你低一下头。”

瘦高的身体站定，朝前弯曲，如同虔诚信徒的膜拜，头顶触感如风掠过。

“好了。”

乔回舟重新站直，就见一片枯叶从她手里飘落。

*

高考倒计时越撕越薄，夏季的蝉鸣在校园里此起彼伏。

教室里的空调吹拂冷气，但因为前后门都开着，所以效果并不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