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熟练地撒油、打单、倒饭、加火腿肠、翻炒、加调料、撒葱花。最后装进盒子里密封递给兰寻真。

学校不让外带食物，但检查不仔细，兰寻真通常揣进书包里就可以带进去。

兰寻真装书包的功夫，听到背后传来低沉轻柔的男声：“阿姨，来份玉米炒饭。”

她拉好书包拉链，踢开自行车的脚踏，坐上座凳正准备走，脚踏板踩不下去。

不妙。

兰寻真下车，蹲下身，发现车链滑掉了。她试图在齿轮上上链条，但都以失败告终。

推车去学校肯定会迟到，她有点发愁。而且楚秀的炒饭会冷掉。

要不去附近修车的看看？

正踌躇间，背后再度响起那个男生的声音。

“你是一中的？”

兰寻真立马站起来，回过头去看。

他同样穿着一中的校服，围巾围住了下半张脸，戴着雾沉沉的鸭舌帽，只露出斜飞的丹凤眼，看起来很冷很凶。

兰寻真还戴着傻兮兮的小狗帽子，犹豫地回答：“……是。”

男生用戴着手套的手挥了挥，示意她往一边去：“你车怎么了？”

“滑链了。”

男生蹲下，似乎想摘掉右手手套，然而他动作顿了顿，先摘掉了左手手套。

他把后轮架起来，左手伸进车□□作。

兰寻真在他背后站着，只看到他的后脑勺和背影，像是一头极富有力量的猎豹。

男生的手指搭在脚踏板上，轻轻按了下，后轮缓慢正常地转动起来。

“好了。”他站起来。

“谢谢你。”兰寻真的视线落在他的手指上，沾了点机油，她包里没有湿巾纸，只有干纸巾，肯定是擦不干净的，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兰寻真递给他纸巾，男生的丹凤眼扫了她一眼，声音因为在围巾下有点闷：“谢谢。”

“玉米炒饭好了！”

男生接过炒饭塞进书包，先骑车走了。

他们都去北城一中，按道理是一条道，但是兰寻真很快发现他走错道了。

她一开始的反应是他在逃课，但……会有人起这么早逃课吗？还买了早餐。

犹豫再三，她跟在后面喊道：“学校不往那边走！”

男生停了，很快掉头骑了回来。

“……没什么，我就是锻炼一下。”

“……”兰寻真不信，但她还是说，“好的。”

她非常自觉地骑在前面，差半个身位，男生跟在她后面。

两个人骑进了学校，停了车。然后各自回各自的班级。

*

楚秀吃着兰寻真给她带的早饭，耳边听着她嘟嘟囔囔念着晚自习的笔记。

“昨晚物理陈说，下周有个小测试，高三统考，考两天。”

“……期中？”兰寻真把有用的知识点抄在自己笔记本上，抽空回了句。

“算是。”楚秀刨了两口饭，忽然八卦，“高二那个学弟还在追你？”

兰寻真：“……”

只怕传言听多了，会衍生出人生最大错觉——他/她喜欢我。

楚秀拍了拍兰寻真的背：“他们班早把他出卖个彻底了，就你们两个当事人不知道。前不久他还托人问我你的理想型。”

“你怎么说？”

“我还能怎么说，你在真心话大冒险怎么说的，我就怎么转述的。”

兰寻真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拉长语调无奈解释：“他只是来找我补习，他提高成绩，我赚点钱，双赢。”

楚秀不信：“只是补习？”

“只是补习，其他时候没有交集。少看点校园言情小说吧，多背背单词，多刷刷题。”兰寻真看了下表，“还有三分钟就上早自习了，抓紧时间吃早餐。”

楚秀赶紧埋头狼吞虎咽。

早自习的时候，班主任把兰寻真叫出去，说是有个英语演讲比赛可以参加一下，拿了奖可以为班级争光，自己的简历也很好看。

兰寻真第一反应是拒绝，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准备。

上课、补习、偶尔帮忙早餐店，已经几乎挤占了她除了睡觉以外的所有时间。

班主任只说了两个字：“有钱。”

兰寻真所有的理由都堵在嘴边，态度非常坚定：“好，什么时候比赛？”

“下周，周一周二统考，周六比赛，就在北城文化宫，不耽误学习。”班主任说，“只是小型的北城英语演讲比赛，不算太难，有华英集团赞助的奖金，一等奖三千，二等奖两千，三等奖一千，鼓励奖五百十名。”

这段话在兰寻真脑海里可以总结成一句话：去，有钱拿。

“那演讲主题是什么？”

“出生是否决定命运。”

*

乔回舟今天没有接她放学。

她事先收到的信息，他说他会晚点回家，晚饭自己在外面吃。

兰寻真在面馆里嗦了一碗酸辣肥肠粉才回家，灯是关着的，屋子是黑的。

时不时的，乔回舟就会出去应酬，徒留她一个人冷清清的。

她不知道他去应酬什么，他从来不肯跟她说。兰寻真猜是跟伙食承包有关，像是什么工地盒饭、婚宴喜酒之类的，一次能赚很多钱，但这些需要跟相关负责人洽谈。

兰寻真按部就班地补习、做作业、复习。

她提前完成了今天的任务，然后蜷缩在客厅的沙发边看电视边等乔回舟回家。

看了会儿，觉得闲着没事干太浪费时间了，于是从冰箱里拿出饺子皮开始包饺子，早餐店的饺子一向是供不应求。

包好的饺子装满了冷冻箱，此刻已经十二点了，兰寻真有点打瞌睡。

手机里没有乔回舟报备的信息。

她给他发的也没有回。

兰寻真给他拨了一个电话，但没人接。她拨了一次又一次，最后终于有人接了。

“喂？哥，你在哪？”

乔回舟没有说话，但她能听见他的呼吸声，以及背景的喧嚣声。

“真真啊，早点休息。”他大着舌头说，然后挂断了电话。

兰寻真哪能放心他一个人在外面喝酒。

当即穿上衣服出门，虽然乔回舟没说地点，但是她听到了背景音里的吆喝声。

——“烤全羊来咯！”

全北城的羊肉馆子就那么几家，兰寻真决定按照距离远近，一家家找。

她要把他带回家。

第4章

◎乔回舟哭了。◎

兰寻真到第二家羊肉馆子的时候，就找到了乔回舟。

一桌十个人，除了他以外，全是黑色夹克的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还有两三个漂亮的女人，画着浓妆，嬉笑娇媚。

乔回舟脱了皮衣，只穿着黑色的毛衣，年轻俊朗，看着跟他们格格不入。

他的旁边坐着一个女人，身体都快嵌在他怀里了。

隔着玻璃，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只看到乔回舟跟那女人说了两三句话后，站起身，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拿着酒杯，躬身挨个敬酒。

兰寻真看得难受，藏在馆子旁边，背靠着墙。

她从兜里掏出手机，插上耳机，只戴了一边，播放着英语演讲例文。

——出生是否决定命运。

这是英语演讲的主题，她早就有了确切的答案，在别人还在幻想着努力改变命运，她就已经认命了。

她拼尽全力，也只是为了在压抑的命运里，能稍微喘口气。

凌晨一点。

瘦骨嶙峋的流浪狗在垃圾桶里翻找食物，夜晚的气温很低，它冷得哆哆嗦嗦，但还是坚持嗅闻能吃的东西。

要不然它会死的。

很幸运的是，它找到了馊掉的鸡骨头，大口大口吃起来，吃得急了，噎到喉咙，又可怜兮兮地闷咳了两声，不等缓和，又继续吃。

它吃完了，站在原地四下望了望，慢慢朝着兰寻真走了过来。

离她有段距离停下脚步，仰着头，琉璃似的眼珠子盯着她，枯草般的尾巴摇了摇。

兰寻真：“你在这里等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