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为何笑成那样(90)
我看着那个身影。
我觉得他就像另一个我。
我好想跑过去抱抱他,陪陪他。
我好想多疼疼他。
就像我希望有一个人走过来疼疼我一样。
可我只能静静地站在远处悄悄地看着。
我站在那里看了许久,都忘了要走。
直到身后的嬷嬷催促我。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三皇子上官玦。
玦,缺口之玉。
高贵但易碎,圆润却有缺憾。
我当时口中念着这个字,眼前仿佛真的有一块玉玦和那个小小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后来我才知道,他的一生和那高贵的玉玦真的好像好像。
他同我一样,夙兴夜寐,肩上担着他们口中所谓的重任。
旁人提及我时,都会称魏侯嫡长女。
他和我一样,被人提起时,只会称皇三子,甚至是后来的稷王,太子。
可魏桐依是谁?
上官玦又是谁?
我小时只晓得那些低贱的奴隶无名无姓,后来才知道原来人高贵得过了,也会失了名字。
后来很多年我再没有见过他。
可那个身影一直都记在了我的心里。
一记就记了那么多年。
我只敢在梦里把他抱进怀里,暖一暖他的手,轻拍一拍他的后背。
让我没想到的是,有一天这个梦成了真。
那一日,我父亲说替我找到了那个人。
三皇子上官玦。
那时他已经是皇后的嫡子了。
无人知道当我听到那个名字时内心的狂喜与雀跃。那种跳动的心意死前那一刻我都清晰的记着。
可我悄悄藏起了所有的情绪,只一脸平静地对我的父亲说了四个字。
谨遵父意。
之后,他来到了魏府坐客。
我父亲故意制造了契机,让我在院中的一颗梧桐树下邂逅了他。
他当日穿了件素白色衣袍。
就立在夏日里郁郁葱葱的梧桐树下。
白绿相映的清爽里他冲我轻轻笑着。
我也轻轻地回了他一笑。
我很高兴,也有些难过。
因为我知道,他不是在冲魏桐依笑,而是在冲魏家长女笑。
可我冲他笑,不是在冲皇嫡子笑,也不是在冲稷王笑,我是在冲记忆里的那个身影笑,在冲他上官玦笑。
成婚后,他待我不错。
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即使我想要的是相濡以沫、琴瑟在御,即使他那些心意只是对着魏家长女,可我已然心满意足,因为我终于可以理所当然地搂抱着他,温暖着他。理所当然地对他好,去疼他,去把满身的温柔都给他。
实现了我悄悄藏了那么多年的梦。
他脾气不好。一发怒就会摔了满屋子的定西,责难满屋子的下人。
每当这时,能躲的人都会远远地躲着,他们都很怕他。
可我不怕。
我知道他的怒火他的暴躁只是因为深埋心底的恐惧和害怕。
我看见他孤零零地坐在满屋狼藉之中时,我只想去抱抱他。
我好想对他说。
殿下,别怕。桐依在啊。永远都在。
每当这时候他就会安静地枕着我的膝头。
让我给他哼曲子。
我很开心。
因为我知道此刻的上官玦枕的是魏桐依的膝头,听的是魏桐依哼的曲子。
慢慢的,我不再痛恨我从前学的那些世故人心。
因为我发现这些可以偶尔帮他解惑,可以帮他打理好整个王府。
可渐渐的,我看到些身处其中之人看不到的东西。乃如魏家繁盛背后终有一日的衰落,乃如皇帝待上官玦的心思。
我去同我父亲说,他只觉得我杞人忧天。
毕竟身处其中的人容易被权欲遮住眼,会再看不分明。
我终于不再汲汲于挣扎,汲汲于劝说。
因为我终于明白,我什么都改变不了。
魏家嫡长女看起来尊贵,但在权斗的漩涡中卑微如尘。
我能做的,只是静静地等那一日的到来。
我也不敢将我猜到的那些告诉他。
因为我知道他也不会信。
因为我知道他即使信了也什么都做不了,徒增苦痛罢了。
可我看不得他苦痛。
看得越透彻,就越容易悲凉,越容易沉忧满身。
所以莫思量,不去想,迷迷糊糊地过完这一生就好。
那一天还是来了。
我没想过要活。
魏家已倒,魏家长女也不可独活。
可我不敢自裁,我知道他的父皇必定会将主意打在我身上。
就让我再护他一次吧,最后一次。
他将休书扔给我的那一刻。
我是疼的。可我不怪他。而这也是我所求的。
因为我知道他也很疼,很苦痛,很艰难,尽管这些并不是是因为我。
我一见他苦痛就察觉不到自己的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