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为何笑成那样(41)
那夜他来到了顾舒容屋里。
他什么都没说,顾舒容好像就知道他来做什么。
顾舒容翻箱倒柜地找出了坛酒还有两个瓷碗。
酒摆在了几上,他们相对而坐。
“倒是第一次见人给初愈的伤者劝酒。”
顾舒容拔开塞子,替他和自己满上。酒香四溢,令人沉醉。
“是果酒。无妨的。”
她随即弯曲食指,敲了敲那坛子酒。
“喏,妾的其他嫁妆都是父兄给备的。只这几坛子酒,是妾自己备的。如今我分给殿下一些。这酒啊,一定要用碗喝,才有滋味。”
随即又做了个鬼脸,“殿下,可不准告妾的状。这几坛子酒是妾偷偷藏的。要是让言嬷嬷知道了,妾要挨竹板子的。”
上官珩忍不住轻轻摇头笑了笑。
她有意开解,他怎会不知。
他们都是聪慧透彻的人啊。
顾舒容被这笑晃着了眼睛,他那冰冷的脸,笑起来也是极好看的,像初春乍裂的冰,阳光摇动在水波里。
顾舒容举起瓷碗,示意他举杯,瓷碗轻碰的声音,在这样的寂静的秋夜里格外清脆悦耳。
他们皆是一饮而尽。
“这世上,有人面对苦痛,可以大哭一场。有人沉溺于伤痛,可以寻人倾诉。如果这两者皆不可,就付诸于酒吧。”
她自顾自地说着给自己又倒了一碗,又给上官珩满上了。
“妾其实不喜欢饮酒。无论是浓烈的烧酒,还是清淡的果酒,入口时,总是有些涩意。但妾喜欢酒酌喉咙的感觉,自喉入腑,炽烈的酒气仿佛真的把那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愁苦给涤荡开了。”
上官珩学着她说的样子去咂摸了下。
隐约间似有些愁雾在渐渐消隐。
只不过,解愁的不是酒,而是对酒的人。
他此刻有倾吐的欲望。
他晃了晃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而后望着窗外虚无的一点,喃喃起来。
“我母后,是个很温柔的人。她……笑起来很温柔,说起话来……也很温柔。”
他嘴角噙着清浅的笑意,眼中却似有薄雾。
“她素来喜静,我便没让人去打扰……”
见他愈陷苦痛,顾舒容忍不住出声打断。
“殿下,人活着的时候,肉身是神灵的依附。人去世了,肉身就是神灵的禁锢。所以……别难过了。”
“有一个地方的人,他们死后都不葬在棺材里,而是火化。妾不知道该怎样跟殿下说这个地方,但妾发誓,这是真话。”
她说着便立起三根手指,举在头上。
“我顾舒容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如有假话,天打雷劈。”
她说的太快,他都没来的及堵住她的嘴。
他不喜听她说不好的话。
他本觉得荒谬,但见她此刻的信誓旦旦,竟觉得或许真有那么一个地方呢。
“我信你。”
她听罢轻轻笑开,像晕开的霞光。
看着她此时的笑颜,他心有波澜。
此次他被稷王抓住软肋,慌乱中伏,几是灭顶之灾。
他前些日子听着林肃的禀告,于只言片语间去窥见那日的惊险。无法想象,若是那日稷王进府在那么隐秘之处搜到龙袍会是什么后果。
还好,他偶尔踉跄时,还有她。
他这一生牵涉遇见过很多人。有些在他身前,那是他的敌人,他的战场。有些,在他身后,那是他的跟随者,或者是,猝不及防要捅他一刀的人。
可唯有顾舒容,他觉得,是可以与他比肩而立的人。
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那些长久在心中隐晦遮掩的心意渐渐明晰起来。
“顾舒容啊,你与陆岑,是因为我吗?”
他突然来这一句,倒是醒了她不少酒意。
随即,她轻轻摇了摇头。
他松了口气。
“大概是因为……因为不能坦诚相待吧。”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已喝了好几碗。
此刻面色坨红,似已微醺。都忘了给他倒酒。
“顾舒容。”
“啊?”
“那日你问我有没有过那样的……烧手之患。没有过。以后……也不想有。但是顾舒容,我想我有了一期一会。”
一期一会,难得一面,世当珍惜。
一生只有一次的遇见。
他说他有。
他的话,言辞微而旨意深远。
可她还是听懂了,他在说……心悦她。
她一时间不知要如何去应。
好在,他没想过要她应。
“即使没有顾家,我也会护着你的。”
“我知道,那些事,不会是你。”
“我信你。”
“八年前,我外祖沈家被诬谋反。我在边疆七年,没有一日不想着平反报仇。所以我布了一个天大的局。赵太后是我的人。她命其侄女赵意然让其夫林将军假意投靠端王,引诱端王膨胀造反,而后当夜不予支援,端王兵败,稷王独大,皇帝忌惮,必召我回。而后,我有意设计,逼你嫁我,意在顾家……还有,我,没想过要当太子,但我想当皇帝。我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我想与你坦诚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