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喜欢的那个女孩(89)
作者:虞渡
“…死人了?”
“不知道啊, 我听那谁说, 桥上面好大一滩血啊…110都开到桥上面去了。”
“是老师还是学生啊?”
薛均揪住了关键词,心脏忽然猛地跳了一下, 他转身往七中的方向看过去,郁郁葱葱的景观树遮挡住视线,只有红蓝色的警灯隐隐约约透露信息。
旁边不断有路人往那边赶过去。
他立即摸出手机解锁,微信对话框依旧停留在他发出的那一句,荀秋杳无音信。
刺骨的冷意从天灵落下,他好像突然坠进寒潭深渊,积雪的水溺到鼻子,呛进气管,让人呼吸停滞,手也不自觉地颤抖。
不会的,肯定不会有事的,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戳了好几下,终于按中了荀秋的电话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占线了。
那说明人大概率没有事,薛均稍微镇定了一下,打开车门,安全带拉了两次没弄好,他再等不及,把手机扔在中控台,轰的一声,直接发动了车子。
七中桥面上已经搭起了临时问询棚,警戒线外面围得人山人海,有黑色制服的警察在两边巡逻,以免发生骚乱。
薛均拨开人群往里面走,一手仍然继续拨打电话。
“我靠,有病啊!”被挤开的人没好气地瞪过去,又在看见来人的那一刻吓得噤声。
面容冷峻,眉眼阴鸷,说一句是在逃凶手也不为过。
电话终于打通,他也已经看到她。
荀秋背对着人群,身影端正地坐在一张黑色椅子上,看起来一切正常。
“喂,宝宝。”
多好,她没事。
他心里的空缺好像一点点开始填满,阴冷退散松懈,手也已经搁在了警戒线上。
“嗯?”荀秋声线平稳,没等他再说话,她忽然站起来,快步向着对面的方向走过去,“我现在有点事,晚点再联系你好吗?”
她好像忘记他在等她了。
薛均顺着她的目光,见到了一身血污的赵竞持,他眼里带着笑,向她小跑过去。
“是要紧事吗?”他垂了垂眼睛。
“嗯,很要紧的事。”她想起他在等她了,补充了一句,“你先回去吧,我不一定回来吃的。”
“回去休息,不用等我了。”
赵竞持靠得近了些,荀秋的声音便不自然地放得很低,她匆忙挂断,听赵竞持说了几句话,忧心忡忡地摇了摇头。
耳朵旁的手机亮起了光,通话已经结束,幽蓝的光照在他线条分明的侧脸,薛均的眼睛却变得黯淡下来,他艰难地放下了手。
赵竞持和她站在路灯旁边,眉梢染着得意又亲昵的笑,抬起的手上绑着那条他儿童节送给荀秋的丝巾。
扎成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出于谁的手笔,自然是不用说的。
她曾将他的草稿纸放进塑封袋好好保存,也曾将那片落叶书签随身携带,可现在她把他送的礼物当做止血带绑在别的男人手上。
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看见赵竞持俯在她耳边轻语呢喃,而荀秋点了点头。
她背对人群,薛均看不到她的表情。
赵竞持笑容变得更加灿烂,伸手喊了一个同僚,扬声说道,“找辆车嘛,我这个伤患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那个同僚也点头,快步走到薛均面前,对巡ⓨⓗ逻的警察说了一句,“这里忙得也差不多了,快给经侦的赵队和他媳妇找个车,去中心医院。”
旁边有人在惊叹,“哇,找个特警当老公安全感太足了。”
薛均突然笑了一下。
她说他是“老鼠人”,说他只会躲在暗处观察他人,只让他当她见不得光的FWB。
原来她所有的光明正大都给了别人。
他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用尽所有力气才阻止自己越过这条线。
她不会愿意他站到那盏路灯下。
他也不能给她任何难堪。
手里的电话突兀地震动起来,他抬到眼下,微微蹙眉,接通。
听了几句,薛均的脸色变得更加沉郁,他握着电话退后了几步,深深看了警戒线里面的那个身影一眼,随即冷硬转身,垂首低低地说了一句,“我马上过来。”
薛老师退休之后闲赋在老家,时常看顾后院的几块菜地,后来又盘活了院中那棵大枇杷树。
好些年没动静的树在今春抽了新芽,近来正是结果的时候。
薛老师对这些橘黄色的小果子爱不释手,常常要拿梯子爬上去看。
这下从上面摔下来,伤得不轻。
绕过种满茶花的圆形转盘,再往前开两百米就是江城中心医院。蓝白相间的七层建筑灯火通明,门诊楼前广场上照得亮如白昼,闪烁着红光的led告示牌上歪斜地显示着“车位满”三个字,路边临停点满是闪着前灯的车。
凯迪拉克随意地停在临时车位,清瘦的身影匆忙往住院部赶过去。
305病房的门大开着,隐隐有说话声传出来,薛均疾步走进去,又在见到里面的场景时突然猛地停住。
他的眼睛微眯,神情也变得警惕。
无论什么时候看见薛荆,他都是一副商业精英的模样,高定西装,奢侈手表,逞光发亮的尖头皮鞋,后边跟着个拎包的助理,好像下一刻就要参加什么跨国经济会议。
这一张与小城格格不入的冷漠面孔,偏偏与他三分相像。
“见到我就是这种表情?”
薛均不知道怎么接他这句话,只把目光落在面有歉意的刘姚和薛武身上。
刘姚走过来,拉住薛均往里面带,“来都来了,和你爸爸说几句话,他是特意给你带好消息过来的。”她拍拍他的手臂,叹了一口气,“是婶婶没本事,让你在江城蹉跎这么多年,现在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她按着薛均坐在一旁的陪护椅上,低声嘱咐,“好好的,不要闹脾气啊。”
薛均问道,“什么时候摔的跤?”
小桌上放着烧水壶、装着水果的塑料袋、指甲剪、两个叠放的水盆和拆开的精美果蓝,看这阵势,薛老师已经在这儿住了挺长时间。
现在才打电话过来,大概只是因为薛荆来了。
薛老师叹了一口气,“上个月末吧,下梯子的时候踏空了一下,摔得也不高嘛,人没什么大事,就是腿脚上有点不便利,石膏都脱了,再过两个月就啥事儿也没有。”
刘姚瞪他,“还就腿脚不便利,腰都差点断了,说了多少次不要去爬、不要去爬,老了就像个小孩一样,几颗烂枇杷,有什么看头。”说着说着泪水也要落下来,“就这样送了命倒还干净,落个半死不活,还害我几十岁的人来给你端茶倒水。”
薛老师讪讪地笑了下,知道是自己不对,只得任由妻子继续数落,不时接上几句,等到差不多,又劝道,“哎呀好了好了,要人家看笑话。”
“说正事要紧。”
刘姚这才住了嘴。
“婶婶一个人也不方便。”薛均说,“我那边有认识的护工,明早上我问一下。”
“哎,要那个干嘛,浪费钱!”
“我出钱。”薛均拍了拍刘姚,“钱是小事,身体累垮了就是大事了。”
刘姚“哎”了声,有些欣慰地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叹气。
等他们扯完了家里长短,对面的薛荆暼过来冷漠的一眼,哼声问薛均,“研究所弄虚作假陷害你的事,为什么不来找我?”
“找你?”薛均声线淡淡,“没这个必要。”
薛荆冷笑,“我的儿子就这样灰溜溜地被赶走,一句怨言都没有,跑到这个鬼地方做个小科长?”他顿了下,又哼了声,“哦,二十八了,还是个副科长,薛均,你的志气呢?”
薛均很坦然,他因为拒绝冒名顶替的事被欧阳立记恨,却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