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喜欢的那个女孩(7)

作者:虞渡


一旁的摆钟显示,已经是晚上6点多了。

荀秋一下就拘谨起来,她放下机器站起来,“我…也得回去了。”

“啊?”严知从游戏里抬起头来,他鼻子翕动了下,又抬手看了看表,“饭好像都煮好了,要不吃了晚饭再回去吧。”

“不行。”荀秋连忙摆手,“我不能在外面吃饭,我妈妈要问的。”

“啊,问什么?”严知不明白,又从口袋把手机拿出来递给她,“那你打个电话说一下?”

“不行,我得走了。太晚了。”

严知啼笑皆非,“才6点多!”

假期的晚上6点多对于荀秋家严格的门禁来说已经很晚了。

她拒绝了严知要请司机送她的好意,骑着自行车从小区出来。道路两旁种着高大的槐树,她飞快地从门口掠过,忽然听到薛均的声音。

“荀秋——”

荀秋猛地刹车,她一只脚踩在地上,回头去看他。

薛均穿着白色短袖衬衫,踏着自行车从后边追上来,他额间的头发被吹乱了,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自树叶缝隙穿行而过的夕阳洒下,他好似身披霞光,来到她的身旁。

“怎么不留下吃饭?”

“你怎么没走?”

他们两个同时开口,薛均笑了下,“你是我带来的,我怎么能把你一个人丢在严知家里?”

“那你刚才…”去哪里了,荀秋不得不承认,刚才她确实有点生气薛均不告而别。

“你忘了,我和严知是邻居啊。”薛均语调不紧不慢,“我才回家拿个东西,回来就见到你走了,喊你好几声你都没听见,飞一下就跑了。”

荀秋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我…因为我要回去吃饭了,太晚了妈妈会说。”

薛均“哦”了声,俯身从车前框把一本杂志拿起来递给她,“这周的《萌芽》,忘了给你了。”

荀秋接过,发现书里夹着几张书稿,她拿出来一看,薛均的钢笔字苍劲有力,“这是?”

“我参加新概念(2)的稿件。”薛均说道,“你帮我检查一下错字,我自己看着好像没什么问题。”

“好。”她当场就想看。薛均却帮她盖上了书页。

“回去看,天色太晚了。”薛均摸摸脑袋,“明天…我们还在人民广场那里见面?”

“啊?”荀秋不明白,听课不是一周两次么,“可是明天不用听讲啊!”

“啊…”薛均好似才想起来似的,他笑了笑,说道,“对,是我说错了,周四,周四8点我一样在人民广场等你,咱们一起去肖老师家。”他顿了顿又补充,“我再带你一次,免得走错了。你可一定要认真帮我校对啊,提前谢谢你。”

“好。”他好细心啊,荀秋心里美滋滋的,“我一定会认真看的,那周四见!”

第六章

叮叮当当的闹钟铃声响起来,荀秋迷迷瞪瞪地半睁眼睛,伸出手去摸床头柜上的兔子时钟,白色耳机落在枕头旁边,里边的音乐响了一夜没停。

CD机快没电了,荀秋撑手坐起来,关了它,挠了挠头发,意图让自己尽快清醒。

时间是早上7点,哥哥打暑假工没有回家,父母也已经去了店里,家中只她一人。

她早已习惯这种孤独,穿上鞋去往客厅,餐桌上压着一张20块的纸币,这是妈妈留给她的早午餐费。

荀秋口袋里还有昨天剩下的10块钱,她把这张纸币叠好,放进了书柜的旧书袋。

然后她走进了厨房,取了昨晚上的剩米饭,以及两个鸡蛋。

这是她唯一会做的吃食,就在家里将就一顿,省下的钱可以做别的事情。

收拾完厨房已经7点半了,荀秋打开衣柜准备换衣服,她的衣物多由妈妈购置,秉承着“学生的任务就是学习”原则,颜色以黑白蓝为主,款式也趋向于规规矩矩的乖学生风,没有裙子。

她看了一会儿,手指挑开衣物,一件件地掠过,最后还是拿出了白色T恤和运动长裤。

7点50她到了人民广场西侧的报刊亭。

薛均看样子已经等了一会儿,他的自行车撑在一边,而他靠在后座,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

他远远地看见荀秋,扶住车子站直,扬起了大大的笑容,他喊她,“荀秋——”

荀秋压住唇角,很快在他身边停下,她一脚撑在地上,伸手去抚平乱掉的刘海,荀秋半仰着脑袋,“抱歉,等很久了吧?”

“刚来。”

他们一起在临江大道上骑车,顺便聊起了薛均那篇参赛作文。

这天结束,他们一样在严知家玩游戏。

回到家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半。

荀秋在楼下停好车,拿起长长的U型锁把车前轮捆在铁杠上,她带着耳机,轻声哼着歌,推开了家门。

“荀秋回来了。”

荀秋愣了下,爸妈都坐在沙发上,招呼她的时候也没有侧过来看她,声音波澜不惊,眼睛只盯着根本没有打开的电视机。

32寸的老旧电视屏幕上映着他们严肃又冷漠的脸。

“爸爸、妈妈。”

她本想寒暄一句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可这肃冷的气氛激得她有些丧气,她不知道别人家里是不是这样,总之,在这个家,气压总是低到她需要小心翼翼地呼吸。

荀秋拉了拉书包背带,坐在板凳上开始慢慢解鞋带。

“大庭广众,你哼的什么歌?”

荀秋心里一紧,薄薄的面皮已经开始泛红,楼道里没有人,她也没有很大声,哼的是周杰伦的《退后》。

“我没注意。”荀秋说,“怎么了?”

她刚一抬头,一本厚厚的词典从沙发那边飞过来,直砸在了她的额头,荀秋被那力量撞得后退几步撞在门上,她捂住伤口,极力地压住了溢到嘴边的尖喊,可生理性的眼泪还是簌簌地落下来。

已经来不及感受这种钻心的疼痛了,她眼前模糊一片,心急促地跳动,开始极速地思考自己做错了什么,爸爸从来没这样动过手。

“这歌词这么不要脸,你敢大声念出来吗?”荀令很生气,站起来看着她,额角的青筋都蹦出来。

若是别的什么事情,或许她会顺从,但爸爸这样不讲道理地侮辱她的偶像,十五岁的荀秋实在无法忍受。

音乐之所以被称为文化的载体,表达出的并不只局限于几句歌词里的表面意思,和声、旋律、节奏,这些因素能平衡人的悲喜哀乐,让荀秋不至于在密不透风的管辖中失去理智。

额上的伤口很快肿胀起来,她感受到了更多的疼痛,荀秋张了张嘴,想狠声质问他,我有什么不敢?!

可她转眼见到一旁眼含热泪欲言又止的妈妈,荀秋一下顿住,任凭荀令讥讽,“自己都知道不好意思了?女孩子要自尊自爱,你不知道吗?”

荀秋再忍不住了,“我哪里不自尊自爱?!”

荀令的声音比她更高,“好!那你说,你这么晚回来,去哪里了?”

荀秋抬眼看了下大厅的挂钟,嘴角扯出个弧度,“四点半。”

陈雯拉住了爸爸,好言相劝,“好了,别吓着孩子了,要问就好好地问,说不定只是一场误会,说开了就好了。”

她过来扶住了荀秋,仔细查看伤口,荀秋噙着泪看见陈雯眼中不敢落下来的水光,心里就已经妥协了,罢了,和爸爸吵架,会让妈妈非常为难。

有时候她会想,他们为她创造了这个能吃饱穿暖的环境,是她的天使投资人,她不能过多地忤逆他们。

有时候她会想,她是有思想的人类,并不是牵着线的木偶,难道她真的行将踏错,惹得他们这样不满?

“书包拿过来。”

陈雯把她的书包卸下来,慢慢走过去递给了荀令。

荀令拎起了她的书包,很用力地扯开拉链倒转过来,把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抖落在沙发上。

物理竞赛习题册、暑假作业、笔记本、草稿纸、樱桃发夹和绑绳、叮当猫的小笔袋、几张明星卡片书签、还有没还给薛均的《萌芽》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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