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渡苍生(63)

作者:寻终


桑昭:“……”

“后来我带着它走过了一大片旷野,终于见到了其他人,他们都是凡人,而且城里好热闹,比我之前待过的地方都热闹。”

“但后来好多人都病了,他们也想杀我,好多人把我围起来,用火烧我,说是我带来的瘟疫,我又跑了。我听医修说三星草可以治瘟疫……”

“所以两年后你伤好得差不多,弄到了三星草,自己服用之后又去了城镇,是吧?”桑昭接上瘟魔的话,有些哭笑不得。

天生魔物与人族不同,他们天然寿命长,一百多岁折算成人族寿数,也就十几岁的孩子,心智不熟,加上这瘟魔从小隔绝人群,四处流亡,毫无病理常识……也不是不能理解。

“嗯。”瘟魔点点头,“我不是故意想害他们……”

“但已经有人因你而死。”

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瘟魔的头埋得更低,不知所措道,“对,对不起,我想补救的,我也可以学医救人……对吗?”

桑昭:“……”

“恐怕不行。”桑昭无奈一笑,“你不能靠近其他人,尤其等你年岁渐长,修为提高的时候,你会把疫病带给更多人,甚至修者妖魔也会因你染病。”

“所以,老老实实找个深山老林待着吧,”言罢,桑昭抬手拍了拍瘟魔的肩膀,站起身重新回到聚灵阵中央。

瘟魔神色恹恹的,又默默缩回之前的角落。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瘟魔小声说道,话落,举起手中的幽月藤反问桑昭,“它叫什么名字?”

“它?”桑昭抬眼望去,一挑眉,回复道,“那是幽月藤,有剧毒,你不可再任它攻击其他人。”

“哦。”瘟魔默默应下,“那我也叫幽月吧。”

桑昭:“!”

桑昭闻言心中咯噔一声,抬眼仔细打量着靠墙坐在角落里的瘟魔,脑中思绪纷纷,一派混沌。

幽月……

最初绑定神识的时候对方给她脑子里塞过一大段以阮青络为主视角的混乱画面,其中便有幽月这人。

鬼修,恶鬼修罗,残忍嗜杀,自魔域而出,席卷过大片城池,无差别屠城,引得仙灵界动荡,生灵涂炭,人妖魔三族甚至不惜放下隔阂,联合追杀。

那时候,阮青络与围在她身边的各路男子已经经历过各种爱恨纠葛,探取宝物神器,机缘傍身,傲视群雄,大道将成,只差临门一脚便可飞升上界。

而幽月恰好就是那块垫脚石,好让他们一行人铲奸除恶,磨砺心性,累积功德,最后金光加身,大道得成。

“是这个名字不好听吗?要不你帮我取一个吧?”瘟魔一双澄澈的眼睛望向桑昭,察觉出对方眼中的诧异,心中疑惑不解。

“挺好听的,就幽月吧。”桑昭摇摇头,轻合上眼。

鬼修,下界一种十分奇特的存在,人妖魔死后都有可能成为鬼修,但有前提。

要么神魂特别强大,至少得比肩大乘期的修士才有可能,这还得看天道气运是否允许,这种鬼修跟普通修士没什么太大区别,顶多是很难被杀死,除非湮灭他们仅剩的骸骨,或者神魂强大者用专门攻击神魂的术法将其击杀。

要么,是死前受了什么难以言说的折磨,怨气不散,甚至以天地间的怨气和恶意作为力量来源修炼己身,因而自现世起便会嗜血好杀,冷酷残忍,灵智混沌,沦为世间恶念的提线木偶,染血屠刀。

画面中的幽月显然是后者,一个神思混沌,只知道屠城杀人的提线木偶,天道给它的气运之子准备的最合适的登仙梯。

但画面中的幽月也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所以桑昭也不清楚彼幽月是否就是此幽月。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瘟魔直起身,好像竖起耳朵要洗耳恭听一般。

“李青山。”

“青山?”瘟魔一脸疑惑,真诚发问,“山不是土色的吗?”

桑昭:“……”

“没事,如果山上长满幽月藤就是青色的了。”桑昭无语凝噎,闭眼胡诌。

“幽月藤有毒,那山上是不是不能住人?可我一个人住在上面会无聊……能不能再种点别的?”

桑昭:“……”

“夜深了,你先睡吧。”桑昭怕对方再问,于是威胁道,“不睡就出去。”

“哦,那我睡了。”瘟魔老老实实闭上眼,不再说话,其实他还想问能不能养点魔兽或妖兽。

是夜。

瘟魔靠着墙睡着了,幽月藤铺展开来,是床也是被子,将高挑清瘦的黑衣男子层层裹住,桑昭停下手中的动作,清点了一下刚刚催发出的灵植,将它们仔细收进储物袋。

脑中一片纷乱,桑昭这才有空仔细打量着缩在角落里的少年。

幽月,瘟魔,鬼修,难以言说的痛苦——

所有散乱的线索渐渐串在一起。

桑昭记得自己曾看过一些年代久远的古本,其中不乏有关于瘟魔的记述,而且大篇幅的记述都是如何虐杀这种不祥之物。

世间万千刑罚,修士中更甚,扒皮抽骨是轻,瘟魔畏火,他们便布下离火大阵,用这下界最纯粹的真火烤炙折磨。

桑昭不忍细想,却也知道历经这么一遭,被折磨到身死,极有可能变成那修罗恶鬼,而以这瘟魔懵懂无知的习性,若她不出手干预,恐怕对方还会跑到闹市作乱,被擒住是迟早的事。

第50章 收留

等一番折磨,炼成鬼修,再失去神智屠城灭国,这一生也令人唏嘘。

可,她到底该不该管?

先是无法确认此幽月便是彼幽月,她大部分的担忧极有可能是自作多情。

可万一真的就是呢?

要么现在直接动手,将他诛杀,免得以后为祸四方,惹得生灵涂炭。

可桑昭自问下不了手,毕竟,现在还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动手将这么一个懵懂无辜之人杀掉,当真就可以粉饰太平了吗?

或者,可以试着管束?

桑昭的目光又投放在黑衣男子的脸上,对方睡得正熟,丝毫没有防备,也没有被她的目光惊扰。

但一旦插手便意味着她可能会更改原本属于天道之子的命数,又会给自己惹上麻烦。

命数,又是命数,桑昭差点轻笑出声,江州城一事已经是逆天而行,她也本就身负厄运,也不在乎再多点麻烦事了。

她偏就不信命。

想通原委,桑昭长舒一口气,站起身拍了拍裙摆,踏出聚灵阵去到屋子外面。

天空依旧一片黑,只极远处有微弱的晨光,朦朦胧胧的,四周是旷野,极其辽阔,一眼望不到边,天地之间孤寂得仿佛只剩下一人,夜风吹彻,一片寒凉。

桑昭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阵盘,在脑海中翻找起传送阵的绘制方法,想给自己留个遇险跑路的法子。

但在地上推演了半天,一直到天色擦亮,桑昭终于发现这周遭灵气稀薄,加上她顶多只有炼虚期的实力,根本不足以支撑绘制这种上古大阵。

正盘算着如何改进符阵,余光中却见瘟魔已经踏出华丽的屋子。

瘟魔默默蹲在地上,好奇地看着她手里的动作,也不敢出声询问,幽月藤从他胸襟里钻出来,一荡一荡地在风中自由舒展。

桑昭望向他,颇有些无奈,兀自站起身回到屋内,划开手指给江厌喂了点血,又查看过他通体经脉,确认依旧没有好转之后便将他也揣在身上。

走出屋外,将屋子收进储物袋。

“我得继续赶路。”大地长空,四野茫茫,桑昭看向瘟魔,“你一定不能再去闹市。”

“真的没有办法吗?”瘟魔手中拈着幽月藤的叶子,“我不想一个人,我喜欢待在人群里,人群里好玩……我不想一个人住在山里……”

“人群有什么好的?人群里勾心斗角,说不定你被人骗了都傻傻不知。”桑昭笑了笑,心尖划过一丝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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