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檀记+番外(77)

作者:李丁尧


它的身影倒映在平静的喷泉池水上。

燥热的风吹过,吹动涟漪波纹。

池边的人总在变幻,它永远微笑不变。

两道身影离开。

过了不多时,夏夜多变的天气开始响过滚雷声。

池水倒映出新的人影。

来人穿了一身黑,黑色T恤,勾出线条漂亮的上半身。及肩发,挑染了一缕红,衬得清雅面容有几分不羁。

跟黑夜几乎融在一起。

打火机砂轮的动静轻微,随之是抹窜起的火苗。

她咬着烟,盯着喷泉看了会儿,又掏出枚硬币,食指大拇指相摩擦,硬币被抛向空中,又被稳稳摁住。

在暴雨倾盆而下前一分钟,她没看字花,就把那枚硬币扔进了水池。

算了。

命运哪在硬币的正反面里,不过是知道答案还要自欺的把戏。

庄静檀低头吸了口烟,脚尖踢开一颗小石子。

怎么会又来了呢。

半小时前,她在街对面的的士里,看到那道身影的瞬间,也从玻璃窗上看见自己微翘又僵在一半的唇角。

如果。

她是说如果,爱是一种连绵不断交手厮杀的欲望,那这份爱,或许真比她想象得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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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六十二】

斯珩从未如此深切体验过坍塌和重建的过程。

这跟目标的成败没有关系。在属于物质的世界中,一切得失变化都剧烈汹涌,人们都以赌徒心态上桌。有的人手中筹码多一些,有的人少一些,中间所有输赢都无法真正作数。

康家也好,斯家也好,那些荣耀的光环能笼罩多久,斯珩从没有过长久的执念。

他要赢,灵魂深处却时常冷眼旁观。

斯珩的内核如此稳定而强悍。

所以一开始这场崩塌从内部发生时,有极短的瞬时空白,斯珩甚至没有意识到它的到来。

事故的结果似乎已经尘埃落定。

从外面涌来很多很多声音。

替他可惜,劝他保重。

庞杂的安慰指向一个隐晦的事实:这个插曲终归要过去的,珍贵有意义的衣服挂破了口子,精心养的爱宠出了意外,人也会有类似的伤心。

更深一层的含义是,早放手早解脱。

那些话纷乱得像深而厚重的云团,轻然地从斯珩面前飘过。

仅此而已。

庄静檀死亡——

这几个字组合在一起,他读起来,有种不属于汉字的感觉。

很陌生。

他有套与这个世界交手的程序,代码严谨精美,圆融自洽,在里面运行的所有所有从未出错。

庄静檀这三个字输进去,整个程序却错乱得令人发疯。

倒在医院后的两个月,他每天都睡很久,有时候意识轻微地浮现,也没有半分试图恢复清明的挣扎。

事情从他回去休养开始发生变化。

斯珩在收集与她相关的所有东西时,找到了一叠A5大小的自印诗集。

她藏在壁橱后面一个巨大的空掉的薯片袋内。

翻开时,他当即怔在那里。

每个字,每一行,每一页,都饱含着深刻而浓重的感情。

紧扣中心,创意灵动,能看出来是情之所至的原创。

所有内容都在花式论证一个中心论点,且可以浓缩成四个字:

斯珩,傻逼。

每首下面还有日期落款,创作时间基本集中在前年夏秋,是斯珩对她完全不感兴趣那段时间,她三天两头跑,才提醒了他这个人的存在。

斯珩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攥着文页的手指几乎发白,最后又很低地笑出声,尾音带着极复杂的情绪。

从这一秒起,因为一个信念的注入,他崩塌的秩序开始重建修复。

她是消失。

她绝不会死。

是,他早该想到。

庄静檀,如果真的打算去死,是不会浪费这样大好机会的。

她会搞出最热闹的动静,用死亡作为这场生命赴宴狂欢的结尾。

如果她有对他的怨气,那提前探准他的位置,从楼上跳到他跟前,运气好的话把他一起带走——

这种事她绝对做得出来。

庄静檀对人该如何做一名不出格人类的程序数据库,并因此建立起来的外界秩序、言语、满不在乎。

她那颗心永远坦然地为自己燃烧跳动。

这是她的禀赋。

躲他?没关系。

只要人在,什么都不是问题。

从那天以后,斯珩把一秒钟掰成两秒钟用。该工作工作,该模拟现场照常模拟,他想找出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提前跳车是唯一的可能,但那样会不会受伤呢?

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啃噬人脊髓的思念只有在极深的夜里才会出现。

至于挖地三尺找人这事,当然也同步做着,譬如派去跟庄静音的人回过消息,说庄静音暂时住在纽瓦克,偶尔回南卡乡下,会去公共墓园上坟,不多做停留就离开了。

这个反倒没有那么着急。

他不觉得庄静檀会那么容易被找到。

他们会再见面的,他不急这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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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静檀在扮庄静音这事上有了经验,把发型也调整成一模一样的形态。

还好,对于去除庄静音名字这件事,斯珩压根没怎么过问,他连面都没露,只让庄静音去跟律师谈,律师团队养在哪里也不是吃干饭的,对接的法务很快约好时间。

庄静音把电子合同发给庄静檀后,又特地打了个视频电话,再三确认,跟律师见面时能不对视就尽量不要,万一对方起了疑心,只要拿办公室内监控给斯珩看就完了。

庄静檀比了个‘OK’的姿势。

“放心吧。你把人名片给我就行,其他的交给我。”

她昨晚已经看过人了,心里很小的一块缺口奇迹般地堵住。

庄静檀认为,短时间内暂时没有再见的必要,不然打得鸡飞狗跳,里子面子得全掉光。

至于要如何杜绝意外发生,庄静檀早想好了对策。

她绝不会乖乖去律师办公室狼入虎口的——

名片上的律师姓严。

庄静檀研究了下,严律师工作繁忙,但还是很愿意在闲暇空了犒劳自己的,娱乐生活那是相当丰富。

又不是什么巨额合作合同,对斯珩来说没有任何受损风险,趁着律师休息日,签好了直接塞过去,掉头走人就是了。

最巧的是,这位律师最近情场受挫,失恋了,就爱去华禹喝酒,

庄静檀第三次看到严律师进了这家会所,不由挑了挑眉。

她跟这家店缘分匪浅,记得上次已经停业整顿了,还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

华禹重新开放以后,内部的装修风格改动很大,原先那种外面低调、里面奢侈又金碧辉煌的风格已经换了。

现在里外都走低调的新中式风。

尤其是门窗,基本全都重换了一遍,现在窗户都漆刷成古色古香的风格,竖格上甚至有雕花。

至于她为什么这么清楚……

因为是从这里走的。

她也不是特意来爬。只是刚好知道严律师固定的包房是哪间,刚好在三楼,不算高,刚好这个方向是靠建筑里侧,基本不会有人从底下路过。

综上所述,讲一个天时地利人和。

她也不用冒着被人认出的风险,去扮服务员之类的。

至于窗,当然是锁着的。但庄静檀是谁?门窗杀手。她对这种偏老式的门窗结构了如指掌,这种程度的,一张硬卡片一根铁丝走天下就够。

她悄无声息地溜进去,落地。

整个包房里只有严律师一个人,正侧躺在皮质沙发上醉醺醺的打电话,桌上洋的红的摆了不少。

“嗯,嗯我在听,您说——”

严律师努力捋直舌头,眼球却定在一个方向上,迷糊地嗯了声:“你是……谁?我不需要酒和其他服务了哈,谢谢。”

“不谢不谢,给您擦擦沙发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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