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春花灿烂(48)

作者:却佛


岑树看着他下了车,犹豫不过半秒,把手里抱了一路的蛋糕塞到了旁边谢彪的怀里,然后跟着一起下去了,不等里面的人反应过来,他反手把车门关上了。

男人一愣,“兄弟,你也住蓝天社区啊。”

岑树摇头。

男人说:“那你是?”

岑树没理他。

谢彪反应过来立刻打了个电话,手机在口袋里响起来,岑树丝毫没管,他径直往前,朝着过街天桥的方向走过去,他走的很快,但一直到从天桥下来都没有再看见那个身影。

前面不远。

是市人民医院。

明灿刚找到门诊大楼,上到三楼,取完号,坐在角落的座椅上等着机器叫号,刚才进去了一个人,按屏幕上的顺序再过一个便轮到她了,时隔半年再次面临这样的场景,她不免还是有些恐慌。

没多久。

听见里面叫号。

明灿连忙站起来,往里走,进了门打个招呼坐下,陈述了一下自己的目前情况,期间她拿出手机翻出来之前的诊疗记录,医生看过以后让先做个胸部CT,等片子出来以后再来找他。

做检查几分钟。

等出片大概需要两个小时。

医院的下班时间是六点,估摸着也就是在临近下班的点差不多能出来,比起很多大的医院已经是很迅速了,顺利的话只要半天就可以结束。

明灿一直在门诊大厅的自动取片机旁边座椅上坐着,等到四点过,她隔了十分钟左右便会起身去查一下,这样查了三四回,终于在五点还差几分钟的时候查到了拍片结果,大概看了看检查结论,便拿着上楼找刚见过的医生。

医生有点忙。

她等了一会才进去。

医生看完片子,又询问了她一些身体情况,得到的回复是情况暂时比较稳定,未见明显的转移,开了点药,让她不要过多担心。

医院的药房在一楼大厅最西边。

关门时间一样是六点。

明灿把处方单和病例本放在一起,拿着片子赶紧下了楼,时间不多,她需要尽快,好在这天来药房取药的人并不算多,她缴完费把处方单给了窗口护士,走到不远处的座位坐下来。

折腾半天。

她有些疲惫。

坐了会,她不自觉地闭上眼睛打起了盹,也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动静,等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名字才条件反射般的睁开了眼,立刻起身往前,到窗口取回她的药,刚转过身就听见里面的人喊出下一个人的名字。

岑树。

明灿脚步一顿。

抬头。

呆滞地看着刚从座椅上站起来的人。

少年穿着一件她从未见过的白色卫衣,一袭黑色长裤,利落笔直,他的头发应该是有很久没有剪过,刘海没过眼睛,戴着口罩,看不清面上任何的神色。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还坐在她刚才座位的旁边?

岑树似乎对见到她并不惊讶,他略点了一下头,从她的身边缓缓经过,等拿完药过来,见她还在原地站着,停下,轻声问:“不回去吗?医院要关门了。”

明灿这才回神。

下意识应了一声便往外走。

正值傍晚。

天色将暗。

就在他们从走出医院这短短几分钟时间里,天空的最后一抹蔚蓝也蒙上了一层灰,夕阳铺满了大半的天,视线所及之处是一片耀眼的澄红色,绵延到无穷的远方。

他们一直沿着路往前走。

到一处公交车站。

明灿主动说:“我们坐一会吧。”

岑树答应,“好。”

站台上站着许多的人,往里有座位,但没有一个人选择坐下,他们走到人群的身后,一齐坐下来,谁也没有出声。

明灿当然是好奇的,只是她刚在医院里面没有反应过来,现下出来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开头。

应该怎么问呢?

你来医院做什么?

当然是看病。

如果没有病却非要跑医院来,那指定也是有点病在身上,这个问题,问了等于白问。

你什么病?

听起来像在骂人。

不太妥。

更重要的是,她其实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解释她的事情,这个相遇过于突然,她完全没有任何准备。

公交车来了一趟又一趟,眼前的人也换了一批又一批,而座椅上的两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正在这时,街边的路灯一整排亮了起来,昏黄的光照在各怀心事的两人身上,明暗不一。

突然。

岑树把手上的东西往旁边一伸。

明灿怔顿一瞬。

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远的街道上车水马龙,喇叭声接二连三的响起,经过的行人步伐匆匆,他们并肩坐在公交车站的座椅上,没有等公交,也没有任何言语,只是低着头认真地看着对方的病历本,还有检查报告和刚开的药。

而他们交换的不仅是这些。

更是他们的秘密。

选择把这部分毫无保留地交到对方手上,便等于完全将自己暴露给了对方,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那些掩埋在岁月深处的苦痛,在此时被一一剥开。

文字是醒目的。

寥寥几个字却具有无尽的震慑力。

……

无法挽回的残破躯体和拥有健康体魄却无力去维系生存的意志,结局共同指向死亡,甚至很难说到底哪个病要更严重一些,联想到过去的很多事情,那些不合时宜的举动或言语,在此时忽然有了合理解释。

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岑树习惯性地想要伸手去口袋里摸烟盒,却在碰到的那一瞬间停下来,他抬起头,眼神欲言又止。

明灿反而笑了,“抽吧,不差你这一根了。”

岑树摇头。

当即把手拿了出来。

明灿眨了下眼,“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岑树默了会,“什么时候发现的?”

明灿缓声回答,“差不多去年这个时候吧,三月底,正好赶上北京刮沙尘暴,不过也算因祸得福,那几天我都在家待着没出门。”

岑树说:“因为这个……”

明灿嗯一声,“可能几个月,可能几年,我也不清楚我还能活多久。”

岑树顿默,跟着嗯了一声,“问完了,该你问了。”

明灿突然觉得这个场景很有意思,如果不是坐在这里,各自手里拿着病历本和检查报告的话,应该会更有意思。

她这几年在网上见过很多和他一样的人,也曾在闲暇之余了解过一点这个群体,当然也会有很多人认为这只是没有想开,忽视和误解让他们只能被迫地缩在角落里,直至生命灭亡。

想了想。

明灿试探着说:“上次在崖边……”

原本她以为那天只是个巧合。

现在来看……

岑树应该是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件事,好一会,才嗯了一声。

他的确是想过。

不过也仅仅是一瞬之间。

明灿顿时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涩,沉默半晌,艰难开口,“你这样多久了?”

岑树敛眸,“忘记了。”

明灿顿了顿,“那你多久没睡了?”

岑树稍怔,“两天还是三天,记不太清了。”

明灿缓缓勾了下唇角,故作轻松的语气,“那还是我幸运一点,至少我睡得着。”

短暂沉默过后。

明灿又说:“你睡不着的时候在想什么?”

岑树皱了下眉,“想睡着。”

明灿稍怔,笑说:“我以为你会说在想郁金香什么时候开。”

岑树敛眸,“也想。”

明灿忽然转头看向他,“郁金香开了。”

她顿了顿。

语气莫名地沉静起来。

“你要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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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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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树闻声偏头。

视线在一瞬间交汇。

时间静止。

街道在此时突然变得模糊,不论是站立的路灯、过往的车辆、还是匆忙赶路回家的人们,这一切在他们的眼里通通成为虚幻的背影,唯一清晰的,只有那眼瞳最深处的彼此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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