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春花灿烂(29)
作者:却佛
林向雪:【刚下楼,他看起来挺凶的,还有个女人跟他一起过来,在楼下坐着。】
明灿心一沉:【阿树这两天是一直没从民宿出去吗?】
林向雪:【应该没有吧。】
林向雪:【印象中没看见他出去过。】
明灿知道他手上有钥匙,说不定是像前天夜里那样半夜自己开门出去了,但转念一想到他昨天在崖边说的话,想到他一直紧闭的窗帘,还有他的微信个签……
电光火石之间。
一个令她恐惧的念头涌上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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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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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灿立马起身就往外面跑,边跑边拿手机打电话,她顾不上路上司机的骂声,强行卡着路跑过,电话没有人接,也没有被人挂断,只是不停的在耳边一遍遍的响着,一声接一声,宛如催命。
飞奔到民宿门口。
刚进门。
一抬头正好看见岑正英从楼梯上下来。
岑正英显然也看见了明灿,朝她大声喊:“喂,阿树是不是在你那里,电话也不接,我这特意抽了时间赶过来,要是敢玩老子,老子废了他。”
明灿没空搭理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前台,一边打开抽屉翻找着一边朝着刚走到拐角的林向雪喊,“备用门卡还在这里吗?”
林向雪反应很快,“最下面的抽屉。”
明灿迅速打开最下面的抽屉,一把将里面放着的一串钥匙门卡拿出来,抽屉都没关,起身便往楼梯的方向跑去,有短暂的晕眩,但她顾不上那么多,闭了闭眼,抬手将在楼梯上站着的岑正英往边上拨去。
“让开。”
岑正英一个踉跄,脱口骂道:“你这娘们有毛病啊。”
明灿已经跑过拐角。
爬上三层楼需要多久。
一分钟。
或者半分钟。
而当事情突然发生,当她决心用她全部的生命往前奔跑,当她用尽全力奔赴向另外一条生命,时间于她而言,只是一道触手可破的屏障。
走廊里光线昏暗。
冷风翻涌。
明灿一路狂奔到尽头停下来,她拼命地喘着气,想到她曾住在对门的那些天,那个开门碰巧遇见的意气少年,颤抖着把门卡贴上去。
滴的一声。
她的心随着一颤。
伸手开门,房间里一片黑暗,借着从门缝里照进去的丝丝亮光,她看见橙色的围巾放在玄关柜上,边上是一张门卡,这说明人应该是在的。
“阿树。”
无人回应。
和之前许多次一样
但这次。
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明灿抬手开了灯,她第一次发觉原来开灯也需要巨大的勇气,当光线充盈整个房间,当眼前的一切变得清晰,这意味着她必须去面对眼前的一切。
不论好坏。
都无从逃避。
“阿树。”
明灿抬脚往床边走,或许是因为方才上楼耗费了她许多的力气,她觉得自己的脚似有千斤重,每一步都挪动的很艰难,她理应飞跑上前,但她做不到,只能一步一步,缓慢地过去。
房间很乱。
和她昨天清晨来的时候一样。
少年紧闭着眼睛蜷曲着侧躺在床边,他还穿着昨天见过的那一身单衣,围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衣上成片的灰尘,他的头发上也是,看起来他似乎是已经在这里躺了许久。
她跪下来。
小心翼翼地朝他伸出手。
记忆一瞬闪回。
时间回到很多年前的一个傍晚。
那是1998年的冬至,明灿上小学二年级,放学回家,她兴奋地跑进房间准备告诉她妈妈一个好消息,但当她进门,却看见炕上安静地躺着一个女人,脸色发青,早已没了呼吸。
她喝了药。
买药的钱是找邻居借的。
几个月前,她的丈夫从厂里下了岗,女儿换了新的学校,她们曾商量说过完年去北京投奔亲戚,找点活干,把女儿寄养在一百公里以外的姥姥家,一切都说的很好。
但她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
那年她三十岁。
那天是一年中白昼最短的一天,明灿记得她被年迈的姥姥抱在怀里,在哭嚎声和议论声中,在泪水里吃完了一份不知道被热了多少次的白菜猪肉饺子,这是她最后留给她的晚饭。
“灿灿。”
姥姥这样告诉她,“吃饺子吧,吃完一切都会过去。”
两个月后。
迎来了春节。
她在那个老破的房子里过完了记忆中最冷的年,到春天,被送到了姥姥家,她爸一年回来看她一次,一起包顿饺子吃完,又是新的一年。
不知不觉已经好多年过去。
如果不是今天。
她都要记不起来了。
“还好。”
明灿松一口气,探手往上覆上他的额头。
很烫。
烫的她眼皮微跳。
正在这时,林向雪一个跨步从门外冲进来,她看见年轻女人跪在地上,手正抚着地上躺着少年的额头,她的脸色异常平静,平静到仿佛根本不担心地上那人的安危,似乎刚才那个狂奔上楼的人和她毫无关联。
“Nora姐。”
林向雪着急问:“他怎么样了?”
“发烧了。”明灿头都未抬,说完这几个字便一把揽住地上那人的上半身,重量大部分靠在自己身上。
岑树的眼皮掀了掀。
他嘴唇微张,应该是想说些什么。
声音微小。
明灿没听清,回说:“不要怕,我们去医院。”
说完她咬着牙试图站起来,有些重,身子被压的歪歪斜斜,眼神却是从未见过的坚定。
林向雪上前,“我来帮你。”
“不用,我一个人就行。”明灿把他的手臂圈在自己脖子上,尽量维持住平衡,“到柜里拿件羽绒服。”
林向雪应声,转身从乱糟糟的衣柜里捡出件纯白色的羽绒服出来,拍了拍灰说:“现在穿吗?”
明灿摇头,“先去医院。”
林向雪点头,边往外走边拿出手机,“我打个车。”
明灿留意着不让靠在她身上的人滑下去,每一步都走的缓慢,快到门口,她脚步停了下,松开一直拉住他左边手臂的手,迅速把玄关柜上的围巾拿到手里,反绕两下,围巾缠在小臂上,立即扬手再次抓住她胸前的手臂。
十来米的走廊。
在此刻显得无比的遥远。
明灿肩负着远高于她生命本身的重量,摇晃地,剧烈起伏地,一步一步往前,冷风从楼梯往上倒灌,空气是凉的,而她的身边却是滚烫的,滚烫的气息,和比这气息更为滚烫的年轻躯体。
走廊尽头。
楼梯口。
三个月前的夜晚,明灿在这第一次知道了他的姓名,而现在,她揽着他一起站在楼梯的最上方,看着那个被称为他父亲的中年男人,岑正英站在距离平台两级的台阶上,脸色从愤怒变为疑惑,“怎么回事?”
明灿冲他厉声喊道:“让开。”
岑正英被她呵的下意识往边上退,为数不多的良心被怒火取代,立刻呛声骂道:“你他娘的算个什么东西,敢跟老子这么说话!”
明灿眼神冷漠,“那你报警吧。”
岑正英顿时目瞪口呆。
明灿没管他,往楼梯右边挪了挪,让旁边人的身体可以尽量地贴近楼梯扶手,避免没站稳栽下去,他的状态比起刚才应该是有所缓和,她注意到他会主动把手掌搭在扶手上了。
这是好事。
说明他至少还有意识。
岑正英回过神,“你他娘的有病吧。”
明灿刚好走到他同一个台阶,她撑着力,胸膛起伏地厉害,但还是转头,费力地扯出了一个笑容,“你才知道。”
岑正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口气堵在胸口是上不去也下不来,不过看目前这情况似乎是不太妙,他看着那张与自己年轻时候几分相似的脸和奄奄一息的模样,到底是保存了最后一丝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