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诗重提(95)
作者:山野诗人
最惊诧的数方觉廷, 骂完,又琢磨着话音, 终于明白过来,何慕就是周景禾, 这群人一直都瞒着他。
真真拿他当外人。
情绪复杂。
何慕仍觉得真相远不止于此,还有太多的信息没能联系到一起, 她总觉得向繁玿在这件事中一定也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但此刻心绪乱得很,实在无心思考, 只能先搁置。
迟遇的手术先结束了。
“你们先去看看他吧,我在这等会儿。”何慕对温虞和方觉廷说。
温虞、方觉廷两人虽不对付, 但这种必须要聚在一起的场合,也收敛许多,应声和向家人打了招呼,先走了。
李璟知道自己身份不便,也没再跟着何慕,重新和向家人站到了一起。
向家人打发他回去了,也没有让助理在医院加班的道理。
何慕重回一个人的状态,静默着。
向家人都没有主动过问何慕的身份,但心照不宣地知道她肯定就是向繁洲一直藏着的那位。
何慕双手扶着额头,眼前忽然遮了片阴影,她静静心,抬眼查看。
“你是何慕吧?”一个高个子,五官精致的女人站在她面前。
她从那面容中看出几分向繁洲的影子,判断她大抵是向繁洲的姐姐或者年轻的小姑之类的角色,颔首表示尊重。
“我是向默岑,向繁洲的堂姐,他常跟我提起你,”向默岑说着语气沉下来,“抱歉啊,我叔叔婶婶状态不是很好,所以一直没来跟你打招呼,你也坐下来休息会儿,别太担心,洲儿这人命大着呢。”
没来由,何慕的眶骨又开始发疼,热泪滚下来。
半天下来,她除了担心向繁洲的安慰,就是怕待在这碍向家人的眼,却不想向默岑竟过来安慰她,语调温和,甚至是把她当家人的语气。
她颇不争气地生出一阵委屈,控制不了自己的眼泪。
向默岑无措地递纸巾过来:“怎么我过来,倒把你惹哭了?”
接过纸巾,她鞠了一躬:“没事,谢谢姐姐。”
向默岑揽着她,拍拍她的肩膀。
“叔叔婶婶,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有点事耽搁了,洲儿怎么样了?”向繁玿风尘仆仆地赶来。
听到这声音,何慕忍不住回头看向繁玿的表情,她想知道这人话里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向默岑都没回头看他一眼,她心里明白这人在那猫哭耗子呢。
却不想,下一秒,向繁玿出现在了她们面前,假惺惺地打招呼,声音压得低,是向启淞和孟玉臻那边听不到的声音:“呦,何总监也在呢,哭着呢。别哭了,我这弟弟八字硬着呢,阎王爷此时不会收他的。”
近距离对视着,何慕明明白白看清了他的幸灾乐祸,愈发觉得这事跟他脱不了干系。
“一边待着去,”向默岑白他一眼,“你少在这欺负人,我还在这呢。”
向繁玿显然是不服却又畏惧向默岑的,不情愿地露出一抹笑,动了脚步。
“站住。”向默岑忽品味出其他的内容。
“干什么?”
“别让我知道这事是你干的,”向默岑的目光一凛,“我泰拳练了三年,你是知道的。”
向繁玿苦笑一声:“有时候真不知道谁才是你弟弟。”
手术室的灯灭了。
众人暂时止了交谈,拥上前去。
医生取下口罩:“手术很成功,患者等下就会推出来。”
“谢谢医生。”
“辛苦了!”
……
向繁洲被护士从手术室推出来的时候,面容苍白,连唇色都是泛白的,没半点生气。
何慕心里不是滋味。
总觉得这场祸事仍是因她而起,若是她早些面对,早些把事情处理了,也不会发展到这一步。
等了一下午,也就见了这一眼,向繁洲又被推进了ICU,更难看到了。
何慕巴望着,一直到晚上十一点,都不肯走。
反而向繁玿就露了个脸,很快借故就走了,早没影了。
“回去休息吧,我们在这守着呢。”向启淞意外地也来规劝。
何慕深深鞠一躬:“叔叔,求求您,让我留在这吧。”
众人没想到她这么大反应,不敢再劝。
向启淞本没有赶她走的意思,只是怕她姑娘家在这吃不消,这话赶到这,他也没再说什么。
“叔叔,您带婶婶先回去吧,这我们年轻人留着就行了,”向默岑说,“我有好多朋友都在这个医院工作,我打过招呼了,肯定会尽心的,您放心。”
向启淞深知孟玉臻的状态不宜待在这,决定先带她回去。
孟玉臻却不肯,她要等着见向繁洲。
“婶婶,您先回去休息,在这也见不到人不是,明天下午三点钟到四点钟可以进去探视,您也不想让洲儿看到您这样吧?”向默岑蹲下来,拉着孟玉臻的手跟她商量。
这下,孟玉臻才肯回去。
向启淞和孟玉臻离开的时候,何慕都恭敬地鞠了躬道别,像是在为自己一开始的不知礼数而道歉。
但向家人都没有放在心上。
他们心里不好受,知道何慕也是,没人能那么周全的。
何慕感受到鼻腔里浑浊的空气时,才想起来温虞还没吃饭,忙对方觉廷说:“你快去带温虞吃点东西,她估计一天都没吃东西。”
熬到这个点,温虞真的有点受不住了,没再说拒绝的话:“你不去吃吗,你不也没吃晚饭。”
“别犹豫了,你们都去吃东西,我在这守着。”向默岑推她们走。
何慕仍频频回头。
“信不过别人,还信不过我?去吧。”向默岑扬扬下巴,“方觉廷,把她们俩照顾好了。”
“姐姐放心。”方觉廷笑笑。
温虞别扭着,默默换了个离方觉廷远的位置。
何慕夹在两人之间,不尴不尬地往外走,她现在也没心思去扒这两人的过往。
翌日,探视时间。
何慕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先让孟玉臻进去探视了。
孟玉臻知道时间宝贵,留了时间给何慕,出来的时候脸上有泪痕:“还没醒。”
穿戴好隔离衣、鞋套、口罩,仔细洗了手,何慕才进了病房。
从踏进去的第一步,她的心脏就开始不受控地狂跳,一个劲地在心中默念,不准哭,不准哭,不准哭。
结果看到身上插着各种仪器的向繁洲还是忍不住哭,心里钝疼,像是一小块一小块地被挖开,血肉模糊。
病床上的向繁洲乖得不像样,她心软得一塌糊涂,却不敢做任何举动,怕将外面的细菌带进来,只是抓着他的手,紧紧地抓住。
“向繁洲,不准再跟我开玩笑了,快点醒过来,求求你了。”
她喃喃说:“我们还没有一起看过日出呢,有很多风没一起感受,有很多的明天没有去,也有很多的爱没有说,我一个人过不好今天,也过不好明天,亦不想只活在昨天,你不能丢下我的,听见没有?”
离开病房,何慕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心中有多少不舍,她害怕时间从这里终止,怕自己被扔在时空之外,怕遗憾终成,怕爱被收回。
如果早知会这样,她应该说对向繁洲说一万遍我爱你,把这讯息告诉风,告诉雨,告诉森林和山海,祈求天地庇佑,愿爱意永生。
也许此时便不会如此害怕失去。
何慕在如此忐忑的状态中度过了三天。再次在床边胡言乱语时,头顶上缓缓覆上一只手,她不敢相信,半晌才抬眼查看。
仿佛眼皮是沉重的,向繁洲的眼只睁了一半,睫毛遮住大半的瞳孔,却带着温和的爱意。
她嘴角咧着,却泪如雨下:“我去叫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