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达令(13)

作者:连珍


“你不是不回来?”平拓崇面露赧色,眉宇间有丝狼狈。

“我在问你——你、在、做、什、么!”平拓人倏地提高音量,语气之峻厉,让其余两人肩头都惶恐颤了下!

他怎会如此愤怒?冬雪觑着他疾言厉色的样子,喉间轻咽、咬唇不敢动作。

平拓崇则被激怒,他羞恼回嘴道:“关你什么事?”搞不懂,大哥为何要板起脸来让他难堪?!

话落毕后三秒,一记重拳击在平拓崇颊上;他硬生生被揍得踉跄后退、跌坐在沙发上。

“平……”冬雪目睹平拓人此举,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喉咙却紧涩地说不出话来。

她走近,想扶起平拓崇,但他涨红了一张脸,难堪地推开她。

平拓人无言。他抡紧了双拳,瞪视着弟弟;虽是气焰高涨的狂态,但他心中懊恼不已,为什么要这么冲动发怒引这破坏了兄弟俩向来友善的亲密情谊。

痛楚蔓延整个脸颊,平拓崇慢慢起身,以舌尖抵着口腔内壁,舔舐那血腥、和着唾液吞下;他眼神犀利、彷佛洞察了什么似的,眯眼注视着发怒的大哥——

“你不爽?你嫉妒?你在迁怒?”平拓崇讥讽地扯斜唇角。

“……”平拓人语塞,脸上有一丝仓皇的狼狈掠过,但旋即隐遁。

兄弟两人伟岸的身形对峙,倨傲姿态不分上下,一个嚣然、一个狂态;冬雪则不安地无所适从。

久久……

“Shit!”平拓崇别开脸,拧眉低咒一声。“你喜欢她就说一声嘛!婆婆妈妈的、还拿我出气,什么意思!”

这对可恶的男女主角,一开始就忙撇清关系,才会害他以为可以对冷冬雪展开追求。

平拓人、冷冬雪两人一愣。平拓崇则套了衣服、抓了茶几上的车钥匙,愤然甩门离开。

在一记重重的关门声响后,满屋子安静,笼罩着一片死寂。

冬雪低头垂首,平拓人敛紧眉眼。

方才那家伙的一句话,让两人着实困窘。那样单刀直入、刺进核心的事实,是令平拓人难以自处的。

“我……”冬雪细若蚊吟吭声。

他神色一凛,冷酷开口道:“我警告过你,不能忽视我们家过动儿对你的兴趣和歧念,尤其他暍了酒以后……”

“你并没有告诉我,他喝酒以后会那么大胆。”冬雪沉着嗓音打断了他的话。

“这是任何一个女人都该有的常识——不该单独与男人豪饮!”他拿方才对待平拓崇的苛刻语气对她。

看着满桌满地的啤酒空瓶,他难以相信她会随平拓崇如此放纵,这完全违背她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冬雪心版像被人扎了一记,气呼呼的道:“这么说来,都是我的错了?”

她冷冷看着他。他意思是说她咎由自取吗?

复杂的情绪顿时涌上心头,她让一对兄弟反目成仇已经够自责了,现在他还对她落井下石,要她如此难堪!

一句话让平拓人住了嘴。他冷眼扫过她激动着、泛上水光雾气的眸子。心头一紧,他咬牙转过身、不去目睹她的委屈。

冬雪对他的残酷感到失望,鼻间一阵酸呛、难受得心悸,她拔足奔向楼梯。

猝然心慌,平拓人回头急循往她离去的背影;难得懊恼地蹙起眉心,他屏住呼吸、随即吐气,胸腔沉沉一个起伏!

我在做什么?

****

夜台北趋于寂静,万家灯火下再充盈密布着窗外的世界,取而代之的是满眼落寞。

静矗黑夜中的大楼,两面窗,一上一下,犹透着两扇晕黄。

楼下,冬雪环抱双膝,弓着身子侧卧在落地窗前的贵妃椅上。

楼上,平拓人微拢眉心,郁挹对着窗外沉思。指间那管香菸飘散着灰白的一缕烟雾,音响喇叭播放着他陌生的旋律……

平拓崇那家伙,把他音响里面的CD换掉。他习惯的Jazz不见了,诺拉琼丝不见了,已被取代换成了周杰伦。

“就是开不了口让她知道,就是那么简单几句我办不到……

多讨厌的歌词!

分明心里头已经装满了她,却碍着什么奇怪的心眼不敢正视!他无限懊恼!

平拓人焦躁耙着头发,他矛盾着是不是该面对了?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唉!拓崇所言有理。

两窗幽幽灯光,互不明了彼此的世界。

冬雪怔忡发愣,他楼上隐约传来的音乐声,伴着她的低落心情。

向来他最喜爱、并且日日重复的旋律,今天竟换成流行音乐?他不是从不听流行音乐吗?

“没有你在我有多难熬……”

那歌声唱的是这样的歌词吧?冬雪凝神聆听。他还没睡?没睡在想着什么呢?

平拓崇出门前的言语,再度让冬雪陷入深思。平拓人……喜欢她?

他爱她吗?冬雪无法不去揣测他的心思。

闭上眼睛,她压抑着满心躁乱,教自己镇定下来思考。他进门后的每个表情,如同带状画面在她脑中顺序播放……

“就是开不了口让她知道,就是那么简单几句我办不到……”

周杰伦唱着,冬雪猛地掀开眼帘,一道或惊或喜的情绪掠过她眼眸。

那闷葫芦!她最了解不过了,不是吗?

冬雪有如醍醐灌顶般,顿时清醒!或许她不该再矜持下去,仅是暗暗恋着、忖测着对方的心意,她该主动找出答案。

一股振奋激动,她从椅子上起身;双掌忐忑摩擦,她慢慢走到楼梯相通的那扇门……

但站在门前,她又迟疑了。

不……这会不会太莽撞?也许他还在生气。何况,他的冷酷让她多么不堪,现在不是谈这问题的时候。

隔着门的另一端,平拓人也屏息低思。

也许她睡了?!是不是先别找她谈比较好?

两端,轻轻握上门把的两只手,迟迟没有动作。他们垂首思虑,挣扎片刻,又各自缩了回去,然后悄步退开。

冬雪紊乱的心情稍稍释放,但仍反覆苦思。让她想想,如何去抽丝剥茧、教他从这团嗳昧迷雾中走出来面对她……

而平拓人心中拉锯的,是他该如何若无其事拉下脸来,以不着痕迹的方式,让她知道……其实,他已经将她深深搁进心里……

这一夜,楼上楼下,各怀心情。两端皆是深沉、辗转无眠的长夜……

第八章

今天的诊所开门营业后,一反常态地笼罩在安静沉闷的气氛中,连平时随着营业时间就开始飘传的轻音乐都没有。

会诊时间未到,冬雪静静地进行准备工作。平拓人由诊所门口走进来,直接进入他的诊间。

坐定椅上,摊在他桌上的白色信封让他眉头一皱——

辞职信。斗大的三个字映入他眼中。

沉沉叹了口气,他抽出辞呈——内容尽是些制式化的宇眼,什么感谢栽培、能力不足、家庭因素……等等。她真能扯!

“这是什么?”他出声。相信门外的她足以听见他的音量。

冬雪停顿了下,背对着他回答道:“我要辞职!”

“为什么?”朝手上的纸张冷瞟了眼,平拓人往椅背一靠,盯着她的背影。

“理由都详细呈报了,请平大医师自己看。”冬雪仍闷着头整理她手边的一叠病历。

话才说完。嘶——她听到他撕裂纸张的声音。

“这些理由我都下接受。”他的声音冷沉坚决。“除非你有更好的理由!”

他都还没与她谈谈“他们之间”,她就想离开了?门都没有!

冬雪沉默片刻才慢慢开口道:“我的另一个理由——害你们兄弟反目,我很抱歉。”这的确也是她心里挂意的。虽然平拓崇不懂事,但冬雪绝无怪罪他之意,她看待平拓崇,就如同看待弟弟一般包容。

昨晚平拓崇一夜未归。他把平拓人的车子开走,直到早上他们要上班时,车子还没有回来,两人遂“各自”搭车上班。刻意一个乘捷运、一个拦计程车,一前一后踏进诊所。

“我们兄弟不会因此反目,你多虑了。”平拓人淡淡回答,低下头去思考着,昨晚是他太冲动,他必须找个时间跟拓崇表达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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