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月亮逃跑(32)
作者:停戈换鱼
元蕙如在大叔的指引下,坐到第三排椅子上,冷不防看到吴阿嬷身上写着“石岭村舞队”的广场舞舞服,顿觉有点出戏。
吴阿嬷江湖经验老道,是能镇得住场子的,看到房倦之时,目光只在他道袍上停留一会,就若无其事地移开了。
大叔把元蕙如等人的生辰八字递给她,她扫了一眼,和其他信众的红纸叠到一起,压在香炉下方。
“人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吴阿嬷苍老的声音在屋内回荡,简单介绍流程,充当她助手的中年妇人,则穿行在红椅之间,把香盘上的红布巾分发给每个参与者。
“所有人脱鞋,光脚,踩到地板的符纸上,再闭上眼睛,把红布绑到眼睛上,红布里面有一张符,小心不要弄反了。”
“做完准备后,听我指令,看到什么画面举手说,我会告诉你下一步怎么做。”
元蕙如把红布绑好,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她的右手被房倦之握住了,放在他大腿上。
坐她左侧位置的张秀,估计第一次参加这种仪式有些不安,也抓住了她的小臂。
法铃响起,声音近得似在耳边。
元蕙如听到吴阿嬷摇铃四处走动,拖长古怪的腔调,念起了咒词。
“天清清,地灵灵,请恁三姑来问明。问明问哀哀,请恁三姑出坛前。”
“请恁大姑来坐正,二姑来问圣,三姑烧香续尾句,尾句分明分汝听……”
吴阿嬷念完大段咒词,声音刚停下,四周立刻有人陆续汇报。
“阿嬷,我看到了森林,有一条路,通向它里面……”
“我看到了一间大宅子,有个女人,长得像从壁画走下来的古代人,从红色的门里探头出来,朝我招手……”
吴阿嬷老练地指导,“看到有路的一直往前走,阿嬷给你护法,不用怕;看到有人出来的,跟他们说你先人的名字,请他们帮忙带路。”
又说:“还没看到图像的,不要急,把注意力集中到两道眉毛中间。”
元蕙如属于什么都没看到的人,暗诽,听铃声,听指令,沟通潜意识,像心理治疗的催眠仪式。
身旁的张秀突然全身抖动起来,发出含糊的“爸……”,震动通过她紧握的手臂传达到元蕙如身上。
元蕙如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她牵引过去,忽然,眼前的黑幕像被一只大手拨开,元蕙如忽然也能“看”到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泥土路,两旁是高可没人的蒹葭丛。
左手被人握住,元蕙如发现房倦之也跟随她,被扯入张秀的域场。
三步远的地方,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低着头在前面走路。
元蕙如从他天蓝衬衫配黑裤的司机制服,认出他是张保强。
出现在这里的他看上去干净整洁,不复满身血污的狰狞死状。
“爸!”张秀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朝他跑去。
“是阿秀啊,你弟呢。”张保强任由张秀抱住他的手臂,笑眯眯地问。
“太好了,太好了,”张秀哭得直不起腰,“爸你终于不是破破碎碎的了。”
元蕙如看着他们嘀嘀咕咕地聊天,她也有很多话想问张保强,于是朝前走去。
在她抬脚的时候,眼前的土路像被拉长的面条,咻地一下延伸开几十米,张保强父女有说有笑,背影消失在土路的拐弯处。
元蕙如急得不得了,房倦之左手掐剑诀,牵着她往前走。
元蕙如像走在景区摇晃不定的高空绳索上,一脚一个泥脚印,在扭曲变形的小路跋涉。
每前进一步,就翻开一页张秀的人生之书,一个接一个的画面,像电影的快进镜头,在眼前播放。
元蕙如看到,张秀戴着妈妈手工编织的羊毛帽,在工厂职工房的地板上蹒跚学步,张保强手拿米奇气球,鼓励她向他走来;
张保强佝偻着腰站在学校前卖红薯,小学生的张秀,在他身后趴在用木板搭成的矮桌上写作业,张保强忙的时候她就帮忙收钱,收摊前,张保强会就着炭火的余温,给她烤一根她最爱的玉米烤肠,那个时刻,是张保强和张秀一天最快乐的时候;
即将离家读大学的前一天,张保强非要拉着张秀去专卖店添置新衣,在张秀“现在都上网买”的埋怨声中,大着嗓门满脸红光地跟店员夸耀“我家小孩考上了一所顶好的大学,老师专门打电话来家里通知”……
大学毕业,开始参加工作,应届生的工资又低活又累,张秀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家,看到张保强在窗台边晾衣服,她打着哈欠问,“爸,你最近瘦了好多,是不是生病了,我周末带你去做做体检?”
“我刚参加公司的职工体检,一切没问题,”张保强毫不在意地摆手,“你早点睡,我跟工友吃个宵夜。”
“少喝点酒。”张秀扔下背包,拧开桌上一瓶饮料,身后传来张保强打开铁门的声音。
风从打开的窗户刮进来,天气转寒了,张秀冷得跺脚,想起张保强穿着件单衣就出门,她从椅子上抓了件大衣,追出门去。
城中村的巷子狭窄昏暗,头顶电线如蛛网错杂,她看到张保强站在最黑暗的一堵墙壁前,跟一个带鸭舌帽的男人交谈。
“爸。”张秀跑过去,穿及膝毛呢外套的男人立刻转身离开。
“那人谁啊?”张秀瞅着他迅速拐入另一条暗巷的背影。
张保强挠头呵呵笑了,“迷路的。”
张秀没放在心上,她担心别的事,“以后别理了,这片区域的监控被人砸坏了,小心他假装问路抢钱。”
……
房倦之忽然出声,“裴景。”
元蕙如见他抬起手臂,在虚空中,作出个往前倒拉视频的动作,很神奇地,张秀播放过的经历又被倒放了一遍。
画面倒回,播放速度放缓至 0.5 倍速,代入张秀视角,带鸭舌帽的男人越过张保强头顶,望向她,由于记忆模糊,连带着影像画面清晰度不高,但还是能看到黑暗中,眼镜边缘一闪而过的的反光。
男人转身的瞬间,笑意还在脸上若隐若现,脸颊边浅浅的笑涡。
元蕙如也认出来了,似乎真是裴景。
深夜,他找张保强谈了些什么。
可惜,张秀的记忆,关于裴景的场景就这么几秒,她甚至连他的正脸也没看清,遥遥相望的会晤,被丢入潜意识深处蒙尘。
她没说谎,是真的不认识裴景。
张秀和父亲的记忆继续。
点点滴滴,普通家庭琐碎却温馨的日常,元蕙如看着,心想,张秀见到了,那我的家人呢?
那日在墓园的情绪卷土重来。
房倦之揉了揉元蕙如的手心,“平心静气。”
元蕙如说:“我要去找我的家人。”
话从口出,这句话便一遍遍在她脑中回振,演变为吞噬她一切心念的执。
周围的景象受她的影响,剧烈变换。
小土路变成了十里洋场的花园别墅。
“早知他们说的中西文化交流如此无趣,我就不来了。”
桃花灼灼,十六七岁少女的脸在花丛间显现。
她打扮得像玲珑画报上的摩登女郎,烫卷发,中式七分袖缀蕾丝薄紫袄子,搭西式红粉纱裙,中跟的玛丽珍皮鞋,钻石珍珠点缀在发鬓和衣裙间,看似明媚无虑的富家千金。
她按下花枝,细嗅花朵,轻嗔的模样越发惹人怜爱。
金发碧眼的青年紧跟在她身后,阴郁得像一条蛇,“我听说,您出身于一个古老的巫觋家族,有些事情想跟您讨教。”
元蕙如站在少女身边,隔着一百多年的时光观看这一幕,即使只见过少女的黑白照片,也第一眼认出了她。
“我的太姥姥。”她轻声对房倦之介绍说。
第二十七章 027
至于外国青年的身份,元蕙如能和太姥姥建立起某种联系,感她所感,知她所知,立刻知道了他的身份。
他是阿莱斯特·克劳利,被称为世界上最邪恶的神棍,自称掌握世界的终极秘密,近代西玄界公认最伟大的黑魔法师,透特塔罗牌的发明者,也是他告诉 NASA 科学家帕森斯关于“圣域”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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