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林看了看小水，端起水杯在手心转了转，又看了看展萍，长长一口气叹出来：“唉！我也不替他瞒着你了！这些年，杨柳一直在追债。早些年，杨叔叔很有钱，在北城开了好几家轮胎汽修店，颇有规模。但大三那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被轮胎制造商告到法院了，说是拖欠了轮胎厂一大笔钱。后来杨叔叔官司打败了，人也病倒了。”

大林喝了口水，继续道：“杨柳那时候本来是打算留学的，结果摊上这档子事也真是倒霉！杨絮当时还在读高中，杨絮的妈妈身体也不好，最后是杨柳站出来，替他们家打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也是后来才知道，杨叔叔在外面有很多赊销款，只有全部要回来才能赔得起官司。这些年，杨柳就这么到处跑，要回来不少。有的几千块，有的几万块，有的几十万，居然都被他要回来了，也不知道他都用了什么办法！我听说那些人都很厉害，有些都是出名的老赖了。今年中秋节聚会的时候，他才告诉我，基本上都要回来了，只剩下一个姓张的老板。因为这个姓张的老赖，前几年就躲去了南方，杨柳去他家找了几次，都找不到人影，后来才知道他早就抛妻弃子离婚了。偏偏就他欠的最多，好像有一百多万吧...唉，有时候，我真替杨柳不值！他从小就没怎么享受过父爱，但长大了却因为爸爸的事，把自己的人生都赔进去了！他只要什么都不管，按原计划留学去，现在也不至于被困在那么小小的一个轮胎店里...”

大林又喝了几口水，最后交代了几句：“本来我也不知道这些事，有几次他被人打了，不想让家里人知道，是我去派出所接他的，他才告诉我。有些事，吕少峰也不知道，他谁都没告诉。即使展萍，其实知道的也不多。他的家务事太复杂了，除非他自己讲，我根本讲不清楚。清水，你还想知道什么，你就要自己去问杨柳了。”

小水觉得大林嘴里刚才一直在说的人，并不是她认识的杨柳。杨柳他嘴巴那么笨，他人也那么呆，他体质还那么弱，他能追债？电视新闻里那些老赖，个个都是穷途末路、要钱不要命的人，杨柳他能应付的来？

“怎...怎么会？杨柳那么弱...”小水自言自语道。

“清水，杨柳体质弱是真的，但你如果说他别的弱，那你就太不了解他了！”展萍坐在小水旁边，听到了她小声的嘀咕，不免忍不住，呛声道：“我还是大四跟你说的那句话，别看杨柳瘦不拉几，还是个闷葫芦，他是他们三兄弟里面最爷们儿的！”

大林放下手中的水杯，拼命点着头，极认可展萍对杨柳的评价。

“清水，如果你瞧不起杨柳...那你最好想想，杨柳为什么只要遇到你的事，就那么弱，那么怂！你给过他任何鼓励和回应吗？你一定什么都没做，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叶清水，你最好是真的不开窍！不然，我真怀疑你是没有良心！”展萍连珠炮一般怒骂小水，几乎是恨铁不成钢了！

这些话，小水并不陌生。最近几年，逢年过节偶遇到几个爱八卦的老同学，都这样说过她。那时她很委屈，想揪出来到底是谁在背后造她和杨柳的谣！造谣就算了，还总是偏帮着杨柳，尽说是她辜负了杨柳！但是，现在展萍也骂她，她一点都不抱怨了，自己活该的，都是自己应受的！

“我...展萍你说的对，但一下子这么多...我想静一静，我...我想先走了。晚上，你们联系到杨柳，记得告诉我一下。”小水胸口闷闷的，越发觉得鼻子里发酸，心头发紧。她想逃，像罪犯一样的逃离这里。

“也好，你回去也甭着急，晚上有消息了，我们就联系你。”展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好像说重了，小水有什么错呢？是杨柳一直瞒着她罢了，只要是杨柳想要瞒住一个人，自然是瞒的严丝合缝！也怨不得小水什么都被蒙在鼓里，想必小水心里现在也是不好受的。

第43章

小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她一路都在反复回想大林和展萍刚才说过的那些话。

她恨，恨自己知道的太晚。她恨，恨杨柳什么都瞒着她。若不是大林今天说了这么多，若不是自己突然来了北城，杨柳难道打算一辈子不说！

进了家门，扔了包，那盒本来要送给大林的皮带，被甩了出来。小水嚎啕大哭起来，都怪自己啊！展萍说的对，她从来没给过他回应，她什么事都没做，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是傻子吗！原来最弱的人是自己，她最没良心！

哭成这样，她也不舍得怨杨柳，她只怨自己！从傍晚哭到黄昏，整个人都哭软了，竟不知不觉昏睡过去了。直到被一阵手机铃声叫醒，才发现外面天色竟然是深夜了。

是大林的号码，小水赶紧接起。

“喂，大林，联系上了吗？”小水先问。

“清水，你...我跟你说，你别着急。”大林自己的语气却有些急。

小水心中咯噔一下，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金台山那边的派出所来电话了。”

“派出所？！”

“没事，没事，清水你别急。以前也有几次的，没事的。只是我和展萍明天一早就要回东北了，我这次赶不过去。你...能不能替我去一趟？”

“他有没有事？呜...他受伤了吗？”小水竟被吓得快要哭了似的，脑子里过电影一样，都是电视里看到的那些暴力追债的场面！

“没事的，他没受伤，小水你没事吧？”虽然小水克制着情绪，但大林好像听出来了。

“我没事，他在哪里？”小水极力克制住，虽然没经历过，但这种时候，她一定要冷静。

“金台镇派出所，一会儿我把具体地址发给你。清水你别急，好好睡一觉，金台镇比较偏远，只有坐火车才能去，最早的一班是明天早晨。你先订票，收拾一下，带好证件。对了，山上冷，你自己也多穿点，别再冻着了。杨柳的事，你不用慌，他不是第一次了，他没事的。”大林有点不放心，叶清水毕竟是女生，没经历过这些事，电话那头听起来似乎已经吓哭了，自己顿时有些后悔找了叶清水。心中又担心杨柳会恨自己，自作主张让叶清水去派出所那种地方接他，但想来想去也没其他人选，若是让杨絮去，杨絮还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小妹妹，杨柳只会更恨他。

挂了电话，展萍问：“怎么样，清水能去吗？”

大林摇摇头：“能是能，就是听上去好像吓哭了，唉！”

展萍：“哭了？哈哈哈，没事，她那不是吓得，她那是着急、心疼！”

......

金台镇怎么那么远！

小水一夜无法安睡，天一亮就火急火燎的往车站赶，也没了往日里掐点的毛病，早早的就到了候车厅。

去金台镇的火车最早一班是7:20，车程要五个小时。昨夜买票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又遇到节假日，只抢到了一张无座票。小水没有行李箱，只有来北城时带过来的双肩背包。出行突然，也不知该收拾些什么，所以带的东西也不多，只带了证件、几种药品、贴身衣物、几包零食就出发了。

火车从繁华的北城一路向西开，窗外的景色由高楼大厦到郊区乡镇、到山野林间，越走越荒凉。车上有许多看起来准备徒步旅行的年轻人，成群结队的。这些人开始逐渐兴奋起来，上上下下的倒腾登山包。领队的不断吆喝他们下车以后该注意什么，在哪里集合等等。

小水靠在洗漱台前，想起在海州大学时，自己也跟同学们一起去火山地质公园徒步，也如他们一样年轻无畏，兴奋不已。时间都去哪儿了呢？

两个大学生样的男孩来洗手台冲手，其中一个说道：“听说今年元旦山上有法会，朝山的人特别多。”

“每年都有的，咱们到时也去拜拜文殊菩萨，长长智慧，听说很灵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