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很低，低到让人难以分辨，他是在和她说，还是在问自己：“那时候，我怎么会真的由着你走？”

藏着颤抖的尾音一落，两个人都是怔住。

风吹过高楼林立的繁华街头，却吹来莫名的萧索。他们站在人群里，穿着精致的通勤装，无声对望着，像极了都市剧里的场景。

周围的人渐渐注意到他们的存在，甚至有人注意到了何勉而窃窃私议。

不远处的庄晴雪也感觉到路人的视线似乎都集中在一处，她顺着看过去，一瞬间就炸了毛，小跑上前把顾堇堇往自己跟前拉了一把。

顾堇堇这才回神，轻声和庄晴雪打了声招呼：“你也到啦。”

“嗯。没被欺负吧？”庄晴雪上下打量着她，见她摇头，才撇着嘴瞅了眼何勉，“怎么这都能遇见，真是冤家路窄。”

顾堇堇和何勉都是没有说话，这样默契的沉默，来得有点微妙。

庄晴雪狐疑地又看一眼，在看到何勉泛红的眼尾后，一时间也没了话。

……向来骄傲的何勉居然红了眼，一定是她眼花了！

庄晴雪胡乱想着，挽了顾堇堇往茶餐厅走：“对方已经在里面，咱们也过去吧。”

顾堇堇应了一声，不由自主地看了眼何勉。

何勉穿着那身笔挺的黑色西装，孤身在繁华街头，在原地和她挥了下手，一直到她转回头，都还没走。

周围有人过来问何勉要签名和合照，他一边应付，一边快速坐回了车上，目视着顾堇堇和庄晴雪离开的方向。

两人要去吃饭的茶餐厅就在街边，何勉的动态视力很好，一直目视着两个人进入饭店，之后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何勉渐渐变了脸色……说是陪庄晴雪相亲，对面怎么坐着两个年轻男人？！

*

顾堇堇陪庄晴雪进入餐厅，到了男方发的桌号前，着实愣了一会儿。

世界还真就这么小，任她怎么也想不到，庄晴雪相亲对象带来的朋友，居然是何勉的发小，陆嘉泽。

陆嘉泽看到顾堇堇的时候也明显懵圈了，他和张彬彧以前是一个英语竞赛班的，不过他的英语早还给老师，对方倒还留着，现在在大厂敲代码。

听到张彬彧在微信上说要相亲，想带个能活跃气氛的伴一起，还说对方也会带妹子过来，陆嘉泽于是蠢蠢欲动地跟来凑热闹。

结果也不知道该说巧是不巧，居然碰见了自己发小的前女友。

他一开始没好意思直接打招呼，怕贸然开口弄错了不大好，等确认了旁边那个身材丰满的妹子才是张彬彧的相亲对象之后，就更不好意思打招呼。

想想自己之前的蠢蠢欲动，以及什么集体相亲、集体脱单的念头，陆嘉泽这会儿已经尴尬地想找个地缝钻了。

庄晴雪见他这不自然的模样，本来有点诧异男方怎么不带个外向点的人来，看到顾堇堇和他打招呼，才意识到两人认识。

“两位原来认识的么？”张彬彧也有些意外。

“啊对。”陆嘉泽只能应到这里，没能进一步说什么。

发小的前女友什么的，这身份放在相亲场合真是太炸裂了。

顾堇堇倒是想到了一个还算正常的介绍方式：“陆嘉泽，我主治医生的弟弟。”

庄晴雪噢了一声，又跟自己相亲对象介绍她说：“我大学舍友，顾堇堇。”

几个人简单打过招呼，又很快没了话。气氛有点尴尬，顾堇堇想到庄晴雪喊她来的用意，便主动出声缓和气氛说：“两位点过餐了么？”

“没有，等着你们过来一起点的。”张彬彧礼貌地把菜单递给庄晴雪，“你先来吧。”

庄晴雪客客气气地说了声谢，随后清了清嗓说：“那个，今天这顿我们就AA哈，各自把自己和朋友那份付了就是。”

张彬彧显得有些犹豫，他沉吟了一会儿，试探着问：“这样好像分得太开了，要不然我们各自帮对方付吧，也算是正式认识一下。”

庄晴雪很意外他提出这样的处理方式，笑容里多了几分赞许：“我肚子挺空的，待会儿别嫌我点得多就行。”

张彬彧于是笑了笑，抬手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他身上很有些典型的程序员气质，戴着造型方正的黑框眼镜、穿着板正的短风衣外套和格子衬衫，笑起来的时候倒是显得还挺有朝气。

庄晴雪觉得他本人倒比那张死亡角度的自拍看起来顺眼许多，趁着竖起菜单点餐，朝顾堇堇暗暗使了个眼色。

顾堇堇也觉得这个男生的处理方式蛮不错，悄悄眨了下眼。

两个女孩子私下交换眼神的同时，陆嘉泽正在桌子下面跟自己亲哥发消息，他心里实在槽点太多，不吐会把自己憋死。

陆嘉泽：[我裂开。今天陪朋友过来相亲，结果女方带的朋友你猜是谁？]

陆时清：[是谁？]

陆嘉泽：[何勉的前女友……]

陆时清：[……]

陆嘉泽：[本来还想着和妹子一起渡过愉快的时间，现在根本下不去手好么！]

陆嘉泽：[尴尬地脑仁发麻，你看这还有的治么？]

陆时清：[地址发我。]

陆嘉泽：[定位。]

陆嘉泽：[你是打算来接我脱离苦海嘛？]

陆时清：[不是接你。]

陆嘉泽：[？！]

不是接自己那是来接谁？！

陆嘉泽反应了两秒之后，抬头看了眼对面的顾堇堇，纵使他平时是跟文字打交道，辞藻考究，此时也只能用两个朴实无华的字，来表达自己复杂混乱的内心活动——卧槽！！！

陆嘉泽心里巨大的卧槽声还没有完全落下，紧接着又是一声更加响亮的卧槽，占据了他的整个脑海。

何勉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就站在顾堇堇后面几步，正用锋利的眼神盯着他。

陆嘉泽觉得如果现实社会也像他小说里写的，一个眼神就能产生气刃，他这会儿大概已经被何勉给刀死了。

何勉不可能放任顾堇堇相亲不去管，发现势头不对就直接进了饭店，没想到却在这里看到顾堇堇对面坐的男人，竟是和自己玩了二十多年的发小。

那种类似遭遇双重背叛的感觉让何勉颈间青筋暴起，走上前去用食指敲了下桌子，声音沉地像是被冷藏过：“这么巧，你也在这吃饭。”

“啊？啊……”陆嘉泽呆了呆。

陆嘉泽不清楚何勉怎么会在这，但他觉得对方看上去就像是头即将发怒的狮子。而雄狮一般在什么情况下会发怒？无外乎保护族人和领地，以及争夺配偶。

眼下的情况，像极了后者。

陆嘉泽是有点粗线条，但他还不傻，想到何勉分手后的种种失常，就算再迟钝也明白过来了他这怒气是从哪里来，赶紧补了句解释。

“噢，我是陪朋友过来的。”陆嘉泽干笑着说，“是挺巧，呵呵。”

“只是陪朋友？”何勉的眼神在他和他旁边的张彬彧身上掠过，眸子里都是审度。

“本来就是啊。”陆嘉泽头皮发麻，求助似的看向顾堇堇，“你不也是陪朋友来的么？”

顾堇堇点头，她来这里真的是抱着陪庄晴雪相亲的念头的，对方带的朋友是谁，和她其实关系不大，所以她还并没有觉得哪里异样，只是有点不理解何勉怎么会跟过来要和陆嘉泽打招呼。

庄晴雪倒是显得若有所思。她一开始看到何勉那架势，还以为他是要来砸场子，后面追问的那句，却带了点提防，生怕对方有别的心思似的。

这是有情况啊……庄晴雪暗想。

果不其然，在确认过两个人都没别的意愿后，何勉怒气稍缓，侧过头对顾堇堇说：“吃过饭打电话给我，我顺路带你。”

还没等顾堇堇说出什么，陆嘉泽就先一步道：“那个什么，我们吃完饭还要去看电影来着……”

闻言，张彬彧和庄晴雪都是神色有些古怪，他们可没听说今天有这个活动，本来打算吃吃喝喝、聊聊天散散步也就各回各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