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吻下弦月+番外(81)

作者:莓有鱼


但应老爷子没听进她的话,也没有看她,那只皮肤松垂疲垮的手依旧执拗地僵在半空。

“哝哝回来,你不要走。”

在场的都不是迟钝之辈,老爷子一腔拳拳爱意,非是对着已故多年的小儿子,而是眼前这个,撤了半步,正要转头离开的女孩子。

应如斐总算明白父母那副看似袖手旁观的态度,她神情复杂地对上宁袖清,宁袖清轻轻点了一下头。

她刚结束一场为期三日的会议,飞行十几个小时落地南城,来不及倒时差也没知会任何人,下了飞机让人往望园开。

千算万算,哪成想今日局面。

静峙片刻,应如斐叹息一声,她扶着额角,疲倦地转揉两圈,终于妥协:“好、好,爷爷喜欢她,爸妈你们也打算接受她。我明天托民政局的朋友开个窗口,你去改姓,户口迁回应家......”

“如斐!”性情柔婉的宁袖清骤然厉声打断,应华章目光斜在她脸上,讳莫如深地摇头:“别说了。”

应如斐纳闷:“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你们究竟有什么打算?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让我好明白?”

“如斐你先回去。”宁袖清牵住她手腕,打算将人往里带:“你累了吧,妈给你炖了药膳,你吃一点就回房休息好不好?”

应如斐这辈子都没有感到如此莫名其妙,她反手握住宁袖清压在她肩膀上的手,脸上显出罕有的愠怒。

“这样还不够?那你们打算如何?干脆把应家一式三份算了,我和嘉涵有的,她也有,如何?我现在的位置也让出来给她坐如何!”

“你闭嘴!”应华章忍无可忍,怒斥:“这是应家教你为人处世的态度?你就这样和你妹妹说话?”

应如斐声音比他还大:“哈!我正儿八经的弟弟只有一个应嘉涵,现在私生女也能算作我妹妹了吗!”

她不明白应家人对她千夫所指的态度,她小时候和钟鸣月的感情其实很一般,但不管怎么说,关上门还是打开门,钟鸣月永远是应华年的妻子。无论是提到哪一方的名字,势必会与另一方牵连。

待钟鸣月百年后,如果她愿意,可以在她自己的墓碑上一针见血地镌刻“应华年之妻”。

应如斐的声音压着深浓嘲弄,她皱眉的力道很轻,却带着几分难以忽略的厌烦感:“我让她姓应她有什么好不满足?”

或许真没什么好不满足的。

初弦出神地看着西北方向——那是应嘉涵告诉她的,早年应华年生活过的院落。

她无意识地呢喃,声音很轻,但大家都听清了:“应大小姐说这番话时,好像在施舍。就像当年应先生让我妈带我来见他时,也是一种施舍。”

她一直是温吞如白水的性子,就连她最好的朋友也没怎么见过她真正发火的模样。所以当她用手挡眼,沉声笑起来时,说不出她是真的生气了,还是另一种更加沉重的无奈。

“这么多年,我从没有主动找过你们,我也不想和你们有牵扯有关系,至于你们说我让我改姓,我觉得荒唐,更觉得没有必要。”

她深深吸气,要走,一双手带着熟悉的木质冷香,自身后拥上来。那气味便逐渐醒目,像某种温柔的沉溺。

“是没必要。而且应小姐有句话说得不对,无论是姓应或是姓初,在场各位无权置喙。这是她的人生,理应由她自己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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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弱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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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晦暝,夜色昏沉。他只穿一件质地薄软的白衬衫,硬质翻领别一枚银杏领针,悬铃木疏密不一的枝桠在靛蓝夜幕交错,罅隙间垂着半轮奄奄一息的弯月。

而他站在月昏光里,当空荡下的冷光映着鼻梁,半垂眸光压进眼眶阴影,但她知道他在看她。

初弦无端地鼻酸。

她人生里与落魄、狼狈挂钩的场景不多,可在屈指可数的寥寥片段中,那么不凑巧,总有那么一两个场景与他有关。

她有些想哭。于是抽了抽鼻尖,手指揩着眼尾更加用力。

但贺清越温柔地按下她的手,一只手横在她颈下,带着她轻轻地窝入怀中。他微微低着头,线条明晰的下颌搭着她发顶,香味清甜的蓬软发丝搔出二分痒意。

“姓应难道是什么很了不得的事情吗?前二十年没找过她,也没认过她,如今不必惺惺作态吧。”

他说这话时情绪很淡,但谁都听得出来,口气不善。

贺清越略抬单薄的眼皮,无意义地看过去,扣着初弦的手却收得很紧。

宁袖清哑笑两声,打圆场:“小贺总,都是误会。”

“误会?不见得吧。”他个子高,看人时习惯性垂眸,眸光冷冷淡淡地扫过来,在应如斐身上停顿几秒,他道:“应如斐说了那么多,你们除了一两句没意义的打断,有人站出来替她说一句话吗?”

应嘉涵站在贺清越余光中,似乎很轻地侧了下身,但最终没说任何话。

应如斐脸色难看至极,但她仍能保持心口不一的微笑,她可以继续用之前针对初弦的态度对她,却不能将这份情绪嫁接到贺清越身上。

“或许对你们而言,初弦永远是应二的外生子,所以你们从指缝里漏点小恩小惠,她合该对你们感恩戴德。她不愿意改姓,是她不识抬举。”

应华章此刻沉沉地叹息一声,无可奈何地说:“清越,事情不是你揣测那般。”

“好。”他懒做追究,只说:“去年小寒,我承应老爷子的请求看护她一程。若你们为难她,便是明面上和我过不去。再者,应老爷子能走到这一步,其中焉知没有你们的推波助澜?”

依仗一个全无关系的外人护她周全,那应家得是什么样的狼巢虎穴?

宁袖清被他噎得下不来台面,只得苦笑道:“小贺总是何意?我们怎么会为难初弦,她到底是我们家人......”

“是吗?”贺清越冷声截断,他语气听着寡淡,但眼尾敛出紧窄的一道褶,隐忍着勃发怒意。

“为什么现在想把她认回来,在场诸位恐怕比我这个外人更清楚。但是,初弦愿不愿意认回你们、认回应家,在她个人选择。如果她不愿意,那么没有人可以逼迫他。”

直到这一刻,初弦才切身实地意识到,自己和他究竟隔着什么。

他把她护在身后——她之前听温弥说,他们这种出生富贵的公子哥,不惯说自己谈了女朋友,对于身边的人,只用一个高深莫测的动词,“跟”。

谁先跟了谁,后来又跟了谁,对于这帮浸淫泼天锦绣成长起来的阔二代,女人只是他们用于衣香鬓影的装饰品。

所以,只是宠物,不必尊重。

但贺清越从不给她模棱两可的身份。每逢意外或不意外地遇上旧友熟人,他总一只手抵着她肩膀,往自己身前一带,听着很随意但永远字句郑重地说:

“介绍一下,初弦。”

她在这里,永远有名有姓,而不是一个似是而非的路人。

初弦安安静静地听着,她眼尾红得厉害,贺清越知道她是不怎么爱哭的,虽然因为面皮薄,经常被他逗弄得脸红耳热,但她其实是那种,哪怕平白捱受天大委屈,只会抿着唇不吭一声的性子。

她握住贺清越手指,冻过头的体温逐渐回暖,她最后用拇指抹开眼尾潮红,轻声说:

“我的左耳是弱听。”

一句话,七个字,不比一片羽毛落地,反而掀起惊涛骇浪。

“九岁那年,我妈带我来祭拜他。不是这里,而在本家,我受了应二太太一巴掌。”

她说得很平淡,口吻平乏无味得如同诉说别人的故事:“当时你们都在。正如今日一般。”

正如今日一般。你们每个人对我袖手旁观,或看热闹、或怜悯,或可笑或嘲弄。看着那个茫然无措捂着左耳的小女孩,没有人上去扶她一把,除了她的母亲,没人在意她疼不疼、有没有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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