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爷将银行卡推到肖炎面前：“这些钱你都拿回去，以后也别再寄了。”

阿婆担心肖炎听了误会，连忙解释：“孩子，你别多想，要你把钱拿回去，只是我们觉得不该拿。”

“况且，国家有抚恤金，我和你阿爷身体也还硬朗，每年也有不少地里的收成。小红父母在外打拼供小红将来上学不成问题。”

“家里虽不算富裕，但也不愁吃喝，真的什么都不缺。”

“倒是你们年轻人挣钱不容易，需要花钱的地方很多，所以你把钱拿回去，以后也不用再寄了。”

肖炎将桌上的银行卡推了回去，语气里带着深切地恳请：“这些钱你们还是收下吧，就给小红将来念书。”

“拜托让我为你们做点事情，否则……我心里实在过不去……”

阿爷和阿婆有些诧异于肖炎的坚持，劝解道：“当年那场爆炸你也伤得很重，那不是你的错，你真的不需要因为你侥幸活下来而感到愧疚。”

“不，都怪我。”

肖炎眸色猝然晦暗下去，手攥成拳头，“其实，那天早上，董明有来找过我请假……”

肖炎感觉一股酒劲直冲脑门，可脑子却清晰无比地记得，那天早上，董明拿着假条来找他，“明天是阿爷的生日，我去年答应了回去陪他喝酒的。”

“所以肖队~帮我批个假呗~”

他们是同学，又是同期，私下关系熟稔，平常说话没大没小的。

“这次又请几天？”肖炎也是无奈，这哥们啥都好，就是上进心不强，以至于同期的他都升队长了，他还是没变一点。

董明先是伸出五根手指，感受到肖炎锐利的视线又逐一把五变成四再变成三。

“就三天。”肖炎接过假条看了眼上面的天数，让他重写一份。

董明不情不愿地重写，嘴上还叨叨：“改一下不就得了，非得重写……”

“有涂改的假条不生效，纪律你是背哪去了？”

老王在一边和稀泥：“诶呀，就一张假条，不至于，不至于。”

“董明，你还想不想队长批假啦？”

董明只能乖乖重写。

结果，假条还没写完，警铃响了。

指挥中心后台接到一则儿童被玩具车夹手的社会求助，因为着急出任务，肖炎便说：“等一下回来再给你批假条。”

等结束任务回来的时候差不多中午了，肖炎叫董明把假条写了拿给他，董明不急不忙地敲敲饭盒：“反正也错过早上十点那趟车了，只能改到下午两点那趟，先吃饭，吃饱了回去再写。”

吃完午饭董明顺利拿到假条，肖炎拿出一个红包，说阿爷生日，他不能跟他一起回去，就帮他带回去。

“肖队~你人还怪好的咧~”董明死皮赖脸笑嘻嘻地直接揣兜里，是拒绝没拒绝一点，搞得肖炎不得不提醒一句，这是给阿爷的。

“要不要我送你去车站？”

董明这回笑嘻嘻婉拒：“我又不是什么三岁小孩，就不麻烦肖队您了。”

下午一点钟，也就是董明推着行李箱准备走出消防站的时候，城市忽然一阵巨响——化工厂发生特大爆炸。

化工厂周围覆盖许多居民区，为确保化学燃料爆炸产生有毒气体不会漫延全区，腾海市消防一支队所有消防员紧急聚集在装备车间，前往现场救火。

董明没有丝毫犹豫，身为消防员的他毅然放弃了休假，参加到这场特大化工厂灭火行动中。

那场大火燃烧了三天三夜，全区一共一千五百多名消防员参加灭火行动，疏散、转移、救援受困人员32300人，挽救损失13.8亿元。

灭火行动被媒体大肆宣扬，然而，在那场爆炸中一共有11名消防员壮烈牺牲。

“如果，如果那天不是我没有及时批那张假条，那或许现在陪您在这里喝酒的，就是董明……”

肖炎双手捂着脸以掩饰泪水，可声音却止不住的颤抖，“怪我，如果我……早早批了那张假条，董明他……他就不会……”

听完这一切，阿婆早已经泪流满面，阿爷亦是泪眼婆娑，却拍着肖炎的肩膀安慰：“这事情不能怪你，如果当时候去的不是大明，就会是另外一个人。”

“大家都是父母的孩子，既然这件事情总要有人去做，为什么不能是大明？”

“在大明决定要成为消防员的时候，我们全家都很支持他。”

“在他说要成为消防员那一刻，我们就已经做好了随时失去他的准备。就像你们成为消防员在国旗下立下的誓词——

时刻准备，抢险救灾，抗击火灾，维护消防安全，献身消防事业，为报效社会、保护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而奋斗！”

“为保护人民和财产安全，不畏流血牺牲是你们消防员的使命。”

“以你们为傲，期盼你们平安归来，是我们做家属的使命。”

肖炎再也控制不住痛哭出声，人们总是将冲在一线的消防员称颂为救火英雄，而在背后支持他们的英雄家属，他们将至亲的骨肉上交给人民，上交给国家。

每日盼着自己的孩子平安归来。

他们是英雄最坚强的后盾；他们是最坚固的城池；他们是给予英雄们最大的勇气！

他们，当得起一声无名英雄！

小胖橘看到肖炎哭了，虽然无法完全理解人类的情感，但它能感受到这是沉积已久的宣泄。

它跳上桌子，学着阿爷刚刚的模样，用爪爪轻轻拍他的肩膀。

哭吧，哭过了，就让天彻底放晴。

……

果然，翌日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肖炎背上背包，神采奕奕空喊一嗓子：“小橘子，快点，我们要回去了。”

正在稻草堆中打滚的小胖橘闻声而起，撒开腿奔向肖炎，一跃跳上他的肩膀，头上还插着未来得及抖掉的稻草碎。

昨天居然有邻居过来想借它去抓老鼠，小胖橘差点吓鼠了。

现在、立刻、马上就想回家。

“你怎么弄成为这样了？”肖炎看着想笑，刚想伸手帮它把稻草摘下来，一想到它既然不是普通的猫猫，忽然觉得，是不是应该保持合适的距离？

比如一起睡，不行。

比如随便抱和随便摸，得改。

比如坐他肩膀，好像也不太合适。

于是肖炎委婉道：“你坐肩膀上是不是不太合适？”

小胖橘想了想，是有点不好——于是整只猫盘在肖炎头上。

肖炎：“……重。”

小胖橘又想了想，挂在他胸前。

肖炎：“……痒。”

小胖橘再想了想，钻进口袋。

肖炎：“……容易掉。”

反正就是不能自己走是吧？

肖炎：“算了，还是坐肩膀上吧。”

小胖橘：“真麻烦。”

肖炎：“快闭嘴，别让别人知道你会说话。”

小胖橘：“哼喵~~”

这会儿小红过叫他们，肖炎出去一看，阿婆给他准备了一大堆土特产带回去，有南瓜、玉米、大米、土鸡蛋，还有腊肠腊肉腊鸭，满满当当一大箱。

肖炎犯难了，推脱说：“拿这么多东西，我待会怎么去坐车啊？”

“还是不拿了。”

阿婆忙说：“诶呀，不要紧的！待会阿爷送你们出去。”

说着就把箱子扛上拖拉机后面。

肖炎切实感受到了盛情难却。

小红拉着肖炎的手哭唧唧：“肖炎哥哥，我舍不得你和小橘子。”

肖炎摸摸她的头，说：“我有空再来看你们。”

这时小胖橘跳下肖炎的肩膀，在院子里捡了三颗鹅卵石，分别叼到小红、阿爷和阿婆手里。

三人虽然有点不解，但全当成小猫临行前的礼物，欣然收下。

口袋里也揣了一颗鹅卵石的肖炎：“…………”

还真是随便捡的。

等上了车，他掏出上次那颗鹅卵石问：“上次你也给我放了一颗鹅卵石，这是喵星什么特别的告别方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