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已成舟(6)

作者:陆路鹿


江舟池事不关己地“嗯”了一声。

既没有要走,也不见可能被人发现的慌张,反而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乐于以身犯险的从容。

赵慕予:“……”

高二以后,她对江舟池的态度就人前人后一个样:一般不搭理,除非被逼急了。

而江舟池呢,视心情而定。

心情好的时候,他会像昨天那样,拿出耐心,配合她在外人面前演互不认识的戏码。心情不好的话,什么混蛋事都做得出来。

当然了,无论心情好坏,只要和她单独相处,他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眼见着楼下声音越来越近,赵慕予率先沉不住气。

她收回刚才的不紧张,动作麻利地从包里翻出口罩和棒球帽,粗暴地扣在江舟池的头上后,一把拽着他往外跑去。

目标明确——办公楼最偏僻的楼梯间。

幸运的是,他们赶在大部队上来之前及时抵达。

不幸的是,她刚把江舟池推进去,关了半扇门,走廊另一头就传来丁晓晓的声音,大声地和她打招呼:“哈喽赵老师,你怎么在这儿?”

和丁晓晓一起回来的还有许可。

赵慕予一看,赶紧调整好呼吸,假装自己刚上楼的样子,转身镇定回道:“下楼买了点东西。”

话音刚落,门后微不可察地响起一声低低的笑。

大约是在嘲笑她蹩脚的谎话。

赵慕予懒得搭理,只踢了踢那半扇紧闭的门,警告里面的人安静呆着别出声,而后朝丁晓晓和许可走去。

可迈开步伐的瞬间,一股来自腕间的力道将她牵制。

赵慕予表情一僵。

阴天的楼梯间光线不算明朗。

在走廊灯光给予的一线光亮里,她看不见门后的江舟池,只看得见他抬起的右手,虎口处刺了一枚纹身,正好圈住她的手腕。

赵慕予没工夫问他又在发什么疯,连忙用力转动手腕,挣开他的束缚。

可惜,除了盛夏气息不断在彼此肌肤间升温,再无其他效果。

另一头的丁晓晓和许可距离她已不足五十米。

赵慕予被迫改变战略。

她后退半步,一边用另一只手反手握着门把,尽可能地掩上门,一边开启新话题,转移俩人的注意力,问道:“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最后一个字飘得有些走调。

赵慕予紧抿着嘴唇,来抵抗突然在四肢流窜的又酥又麻的痒意。

江舟池呆在楼梯间,好像有点无聊,微凉的指尖从她的手背一路蜻蜓点水地游移到手腕,最后拇指贴着腕间内侧的肌肤,轻轻摩挲,肆无忌惮。

其实没什么关联性,可也许是受限的视觉丰富了想象力,赵慕予无端想起了江舟池曾演过的病态杀人犯。

每次杀人之前,他就会这样像现在这样,极尽耐心地细细把玩一枚金属打火机。

赵慕予觉得自己快被江舟池玩死了。

好在许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听出什么不对劲,只重重地叹了口气,回道:“哎,别提了。群里消息有误,江舟池没来。”

“不过我儿子有请大家喝咖啡吃早餐哦!”丁晓晓一脸自豪,晃了晃手里满满两纸袋的食物,“为了感谢大家共同维护剧组拍摄秩序,没有一窝蜂跑去围观,我儿子特意派了两辆餐车来呢。我还帮赵老师你领了一份!”

“……谢谢。”

这一回,赵慕予没能再游刃有余地拒绝丁晓晓的好意,因为对方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不过她们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向前。

直到走远了,许可才注意到赵慕予没有跟上,回头问她:“木鱼,你还不走吗?”

“我……”

赵慕予走不了,开始编新理由。

谁知刚说一个字,覆在腕间的那股力道骤然消失,突然得她差点没反应过来。

终于重获自由,她也顾不上确认江舟池离没离开,改口说了句“马上来”,便快步追了上去。

许可没多想。

丁晓晓也只注意到她的右手,好奇道:“咦,赵老师,你是去楼下买糖了啊?”

“嗯?”

糖?

赵慕予不解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手里多出一个小盒子。

她摊开手掌看了看。

不得不说,江舟池人还怪好的。

担心她两手空空,下楼买东西的谎话一秒就会被拆穿,于是特意塞了一个道具给她。

问题是。

他塞给她的。

是一!包!!烟!!!

赵慕予:“………………”

丁晓晓也没想到居然是烟而不是糖,惊讶之余,表示理解道:“看来赵老师最近压力很大啊。”

许可一看,也拍了拍赵慕予的肩膀,为自己刚才催她走感到抱歉,早知道应该让她在楼梯间再单独待待。

赵慕予想解释,又无从解释,最后只能默默攥紧摊开的五指,把烟盒捏得变了形。

她压力是挺大的。

急需砍死一个姓江的来解压。

万幸的是,没人起疑心。

回到办公室,大家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忘记了这段小插曲。

赵慕予也快忘了。

如果中午同事没有路过她的身后,笑着提醒她:“赵老师,你和谁扔纸团玩呢,脚边还有一个,记得看啊。”

正要起身的赵慕予顿住。

同事说的是被她揉成一团又不小心掉在地上的那张欠条。

赵慕予低着头,看了许久才弯腰捡起来,在扔进垃圾桶和彻底粉碎之间,选择了展开纸团。

由于她的及时制止,白纸上只写了短短两行字。

第一行:欠条。

第二行:赵慕予。

同样字迹的三个字曾出现在她的课本上。

那时候,每学期发了新教材,她都会强制性要求江舟池帮她写名字,一写就是十几二十本。

或许,最有资格找她要精神损失费的,是十年前的江舟池。

“木鱼,去吃饭啦!”许可上厕所归来,在门外招呼道。

赵慕予应了声“好”,把皱巴巴的A4纸对折再对折,夹进本子里,而后拿上伞,走了出去。

积攒了好几天乌云的云城终于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在一帘雨雾中,一辆黑色商务车平稳地行驶在通往机场的路上。

章宇坐在副驾驶座,本来正忙着处理今晚电影首映礼的事,结果无意间瞄到后视镜里的男人,顿时愁得没了工作的心情。

自打昨天中午黑粉出现,他的老板就变得有些奇怪。

先是没头没尾让他安排两辆餐车,请云城大学在校师生吃早餐,接着通tຊ宵拍完戏,回酒店也不睡觉,洗了个澡又出了门,说是去喂鱼。

剧组酒店还有鱼喂呢?

章宇怎么听都像是忽悠,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试探道:“舟哥,你今早真去喂鱼了?”

车内昏暗渐涨,漫上江舟池的眉眼。

他懒懒地窝在后排座椅,单手撑着头,听着窗外的雨声,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七月鲜少有这样的绵绵细雨,拍打着车窗,发出沙沙声响,像极了今天早上楼梯间外的樟树婆娑。

不同的是,前者少了一道人声。

一道故作镇定的,漏洞百出撒谎的人声。

章宇听出江舟池的敷衍,不死心,继续试探:“喂的什么鱼啊?锦鲤?金鱼?”

“木鱼。”

“…………”

这是连忽悠都懒得忽悠他了!

章宇一阵心寒,想到还挂在热搜上的绯闻,以及那些虎视眈眈的狗仔,不禁忧从中来,忍不住又想教老板做事了。

可教了也没用。

因为江舟池压根儿就没听章宇说话,全程都盯着那张在他左手指间翻来转去的卡片。

那是他昨天在片场捡到的校园卡,装在一个丑青蛙卡套里。

这事儿章宇知道,但不理解,注意力被转移,问道:“那你手里那校园卡又有什么好看的啊,值得你从昨天看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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