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风望月(10)
作者:达闻西
孙建发也说:“花生就是这样,别的毛病没有,就是不着家。”
安荞听在心里,知道了它叫花生。
那么,土豆和苹果,便是最后剩下还没牵回去的这两匹马了。
她正想着,等客人走了直接问一问孙师傅它们谁是谁,但一上手牵动那匹蒙古马,她瞬间便分出了它们的名字。
这矮脚的蒙古马,额头前的白额刺毛,正正好好就是个苹果的形状。
最上边的中间凹下去一块,底下圆圆润润突出来,像是个画上去的苹果。
无疑,它就是苹果。
而土豆这个名字,应该就属于边上那只高大的白马了。
孙建发送走了客人,安荞也已经把马都拴了回去。
他不放心她在栏杆上系的绳结,特地到栏杆边看了一眼,却发现她拴马绳的手法与他的手法如出一辙,连前后的长短都控制得很好。
用这种绳结,马如果挣扎拉扯,也只会把绳子越拉越紧,没有被挣脱的风险。
安荞这么系绳子,要么是有经验,要么就是上午解他系的绳结时,她很快学会了它的结构。
之前王明让他收徒的时候他千百般不情愿,就是因为一个新的徒弟,需要他费心思去从头教起。他也担心这些从城里来的娇娇们,从小到大没干过粗活,对这些劳动都毫无概念。
更怕摊上个事多的主儿,什么都要缠着他问东问西,吵也吵死了。
可安荞带给他的诧异,还真是一件接着一件。
也难怪王明向他一次次地保证,这小姑娘不会让他失望。
安荞当然不知道,自己学孙建发的手法系的一个绳结,就能引发他这么多的心理波动。
她上午给三匹留守在家里的马梳了毛,现在剩下的五个回来了,她又拿出了钢刷,一匹匹刷过去。
灰白色高大的土豆,胖墩墩的小胖,tຊ额头上有个苹果的苹果,红棕色不爱回家的花生,还有名字独特的小李。
她分辨着马儿们的名字,一边梳着毛,一边在心里记着它们的特征和性格。
与人打交道要熟悉彼此的习性,与马打交道也是一样。
安荞知道,自己能在这里的时间短暂,满打满算,也就一个夏天而已。
夏天过去,坝上没有秋季,很快就会进入寒冬。马儿们没法过冬,也会被转移到更南的地方。
而她更不会留在这里。
时间宝贵,每一天都弥足珍贵,她要求自己尽快适应融入这里的生活,做好应该做的事,然后以本地人的视角,感受这片草原的风土人情。
第一步,大概就要从养好马开始做。
安荞刷着马毛,孙建发刷着手机。三四点之交,来了两辆车,下来四个人,都是来骑马的。
孙建发问:“你们自己骑,还是要带个向导?”
客人说:“我们都会骑马,但是是第一次来这边。你们向导怎么租啊?”
“向导不收费,但是马收费。你们租一个向导,等于多出一匹马钱。”
“马钱多少?”
“八十。”这是全镇野骑的统一定价。
客人答应得爽快:“行,那就来四个马,再带一个向导。都要能跑的。”
刚休息没多久的小李、土豆、苹果和花生又被拉了出来。前三者出圈时一个比一个不情愿,而花生倒是一看就兴致冲冲,安荞一给它解开绳结,它便兴奋地往外走。
小胖不爱跑,于是得到了休息的时机。孙建发亲自牵出来了那匹大黑马,告诉客人道:“这家伙爱跑,但就是太快了。”
客人中,有位英姿飒爽的女士,一身专业的马术装备,从头盔到马靴都齐全,信心满满地告诉孙建发:“那给我吧,我就要快的。”
“行。”
孙建发让客人们一一上马,他自己则骑上了土豆,又让安荞进鞍房,给他拿了根小鞭子。
客人打笑道:“老板,你亲自导游啊?你家没请个马倌啥的?”
孙建发笑笑:“我自己也忙得过来。”
“那位美女呢?”客人又看向安荞,“让她导游不行吗?”
“她不会骑马。”
“到这里了,还不会骑马啊?”
几人都乐了,安荞在后边也笑。的确,在这种地方工作而不会骑马,并不是件常事。
她当然也希望能尽快学会骑马,但也得等到合适的时机。
客人们都是老手,不用孙建发指导,很快熟悉了各自所骑的马,催动马跟着土豆和孙建发走。
花生那家伙,腿不长,走得却快,很快赶在了土豆的前面,眼瞧着就要跑起来。
孙建发赶紧提醒那客人:“收着它点,村里不能跑马,让它到马道了再跑。”
村里毕竟人烟密集,横冲直撞的小孩,拐弯处窜出的电瓶车,都可能是潜藏的危机。倘若在村里跑了马,很可能酿出事故来。
安荞目送他们远去。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马棚,就只剩下了她和三个马。
石头和小胖她都认识了,还有就是那浑身雪白的大白马。她刚想摸摸它的毛,以安慰它两次接客都没有被选中的心。
哪想这马一看到孙建发走了,也不管地上都是泥巴,四腿一弯,直接躺了下来。
安荞看着这庞然大物瘫在地上,有些傻眼。
不是说马很少躺下,就连睡觉也常常站着睡吗?
这家伙躺得也太悠闲了吧。
而且,孙建发在的时候,它就精神振作。孙建发一走,立马躺平。这也未免太聪明了点。
明明是一匹马,安荞莫名在它身上看到了人的狡黠。
她蹲在它身边,摸摸它那用刘海编成的麻花辫,笑道:“我刚给你梳干净,你又躺下了,我不是白干了?”
像是听懂了安荞的话,白马抱怨般吐起了嘴唇,溅了安荞一胳膊的唾沫,幸好有冰袖遮住。
安荞也不再打扰它的休息,去把小胖的毛梳了一遍,又到了无所事事的关头。
日头慢慢向西,天上多了云,挡着阳光。
在坝上,凡是太阳照不着的时候总是凉快的。安荞不想闷着胳膊,把冰袖摘了放回口袋里。
孙建发走的时候,没说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上午出发的那匹客人,说是绕着马道跑了一整圈,花了大概四五个小时。
他们带着一个新手,而孙建发带出去的这批人都是老手。安荞大致估计,他们起码还得一两个小时才能回来。
她不乐意再坐在凉棚下边,绕着马场找了一圈,逡巡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马圈的围栏上。
围栏不高,但扎得很坚固。
照安荞多年翻墙上树的经验来说,这栏杆非常适合爬上去。
虽然她脑海中总存在着太多的幻想,但落在现实里,她也是个实打实的行动派。想着要爬栏杆,她毫无犹豫,大步流星到了栏杆边,手一撑,脚一踩,翻个身,便稳稳坐在了栏杆上。
马圈后就是草滩,居高临下地看,安荞更品出了坝上草原的辽阔与优美。
合作社的马驮着游客,在草地上慢悠悠地走,偶尔停下吃一口草,晃一晃灵活的耳朵。西斜的太阳照得从草滩之中穿过的小河套亮闪闪的,粼粼波光温柔地向远处流去。
还有闲逛的牛羊,无人看管,尽情地享受着草地的惬意自由。
看见美景,本就不错的心情更愉快了。
安荞摸出烟点上,嘴上抽着烟,心里笑着自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像王明那样,变得烟不离身了。
不高兴的时候抽一根,算是借烟消愁。高兴了也抽一根,当作即景生情。
中午才买的烟,她坐在栏杆上慢慢地抽。
草原上的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她从未觉得一根短短的烟这么耐抽过。似乎有着漫漫又悠长的余味徘徊在口腔里,正如山边久久未曾离开的云。
时间一点点接近黄昏,村里往来的游客车辆越来越少,天色低落下来,孙建发尚无回来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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