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热(99)
作者:从羡
“少在这装受害者。”她气得发笑,示意窗外的海天一线,“现在是你关着我,强迫我留在你身边,你懂什么叫尊重吗?”
情绪滚烫着翻涌,更荒诞的是横亘在他们之间,那个令人牙酸的字眼。谢仃烦躁自己居然有所在意,又不能跟温珩昱动手,只好抄起桌柜的水杯砸了泄愤。
玻璃被打碎,飞溅的碎片散落,她仿佛也听见自己心底早已坍塌的一角,正试图灾后重建,而那是她排斥的。
“不是你先找上我的吗?”谢仃气息不稳,逐字逐句地质问,“温珩昱,你最初不就是拿我消遣,到头来发现自己被玩了吗?从前没在我这吃够亏,现在呢,你还想跟我要什么?”
爱?就他?
自以为是又居高临下,手段强硬地将她束缚此地,理由居然会是这种东西?
可经历的一切都客观存在,点烟器、美式咖啡、生日礼物、画室窗边的花,以及更多琐碎的、无数被关注在意的瞬间,是她曾定义为被爱的错觉。
谢仃觉得自己也像快疯了,敏感、易怒、脆弱,随时处在崩塌边缘。她厌恶心底那份摇摇欲坠的情感,也排斥那个对他拿不起放不下的自己。
她没有看温珩昱,也懒得再自问是回避还是其他,手上似乎沾了什么东西,她迟缓地感知到异样,低头一看却是血。
刚才扶了一把桌柜,撑到了碎玻璃上。
仿佛痛觉失灵,谢仃只觉得累极,她摊开掌心,把嵌在内的碎渣拔出来,不以为意丢回桌面。
然而这个动作才进行一半,她手腕就倏然被人攥紧,强硬制止了她近乎自虐的行为。谢仃没有抬头,只听温珩昱的嗓音落在耳畔,徒然冷厉:“你发什么疯?”
谢仃好像终于感觉到疼。
……
温热的泪水落在指尖。
温珩昱微怔,下意识松开对她的桎梏。
谢仃默不作声收回手,背过身拒绝正面沟通,仿佛刚才那些脆弱只是错觉。
那两颗泪的重量却过于真实,像坠在他心上,激起从未有过的风浪。不同于多年前那场雨夜,时过境迁,他竟也分不清自己所想。
指间的水色逐渐失温,遗留冰冷痕迹,温珩昱轻挲那处,良久,哑声问她:“就这么想走吗。”
谢仃不想解释掉眼泪的理由,她自己都觉得没出息,闷闷回话:“你说呢。”
温珩昱没有再开口。
-
“怎么还见血了?”
陶恙望向从房间内走出的医生,惊疑不定地问当事人:“谢仃终于被你关疯了?”
温珩昱疏懈倚在墙边,袖口还残留小片干涸血迹,他沉谙莫辨地垂视那处,却仿佛比当年自己受的那一刀更生隐痛。
“她疯?”
温珩昱轻哂,难得自嘲:“我疯了她都不会疯。”
陶恙闭嘴了。
……感觉某人的鳏夫感更重了,但他不忍心再继续奚落,只好收声。
好在这煎熬的沉默只有片刻,温珩昱眼帘低阖,些许倦怠地开口:“有件事要问你。”
陶恙作势洗耳恭听。
“我刚才,听别人讲述一件事。”温珩昱静默片刻,淡声继续,“内容不长,但我听得很不舒服,总想打断对方。”
陶恙顿了顿:“关于什么的?谢仃骂你了啊?”
温珩昱不辨情绪地扫来眼风。
“关于她母亲。”他道。
……
没什么能比“发现温珩昱学会了共情”这件事更震撼了。
“因为她的不幸经历,你难受了。”陶恙断言,“或者难过?”
靠。谢仃,妙手回春。
“你们两个真是——”他噎住,叹了口气,“互相折磨,有意思吗?”
显然无趣,没有意思。就像两年间的追与逃,他凭那点不知缘由的执念,要见她一面,要将她绑回自己身边。
而现在缘由清晰,仅是因为两滴眼泪,温珩昱迟来知晓——
他想与她,重新来过。
第54章 54℃
那天争执过后, 岛上的安保松懈许多。
谢仃不懂温珩昱是什么意思,也不想再猜,反正看起来这人依然没有要放了自己的意思, 她懒得再折腾了。
这片岛屿的确很好, 海景辽阔, 气候适宜, 岛上鲜花绿植馥郁,但都只该作为旅游地点被评价,而不是囚.禁之地。
已经一个月了。
谢仃无聊到快长蘑菇, 坏消息是她不知道还要这样无聊到几时,好消息是陶恙可以作为自己无聊的消遣。
陶恙也没想到自己此行抱着度假的念头, 结果会被谢仃扯过去水深火热。
“——我太无聊了。”
谢仃支起脸颊,百无聊赖地转着笔, 理所当然:“你朋友不肯放我走,那我只好来打扰你了。”
陶恙:“……”
他无比煎熬地坐在画室中,心说我现在就可以被开除所有人的朋友籍,您不如高抬贵手放我走。
“我又没有要为难你。”似乎看出他如坐针毡, 谢仃将笔搁下,漫不经心地道, “那天我在屋里包扎, 你和温珩昱在外面谈了什么?”
陶恙心思一动, 不答反问:“这个问题也是因为无聊?”
谢仃微妙地顿了顿。
“你就当是。”她面不改色。
行,那陶恙可就要自行曲解了。
“谈论你们这段关系。”他放松了些许, 如实作答, “我问他是不是把你关疯了, 他说他疯了你都不会疯。”
其实他们两个都快疯了,但谢仃未置可否, 颔首示意他继续。
“先不谈那时候的事。”陶恙却忽然更换了时间线,道,“我刚来岛上时——就是你差点拆了卧室的那会儿,有印象吗?”
当然有印象,毕竟她那时候很生气。谢仃嗯了声,没什么情绪地应:“他让人把我送去楼上房间,结果没多久就过去烦我。”
“……”陶恙对她大胆的用词感到佩服,“你们这不挺亲近的,我看温珩昱从你这儿都没脾气。”
谢仃淡淡扫了他一眼。
这对还真像,被说中心思又不愿承认,就开始摆冷脸。陶恙看得十分有趣,姑且重回正题:“他去烦你之前,我们简单聊了两句。”
“我问他把你关起来是想做什么。”他道,“他说他不知道。”
看起来的确是不知道。毕竟他曾亲口说这是“自己也无法理解的事”,谢仃原本也给不出答案,但经过那天的争执后,她好像明白了。
但她不太想明白,否则白白便宜了温珩昱。
“他能知道什么。”谢仃轻哂,望向画室窗口的鸢尾花,“除了监视就是软禁,我可消受不起这些。”
陶恙未置可否:“虽然他没开口,但他不想结束这段关系,你应该能看得出来。”
“你是来给温珩昱做说客的?”
“我懒得管他,那人太别扭了。”陶恙如实坦白,“你比较正常,还是跟你谈这些比较轻松。”
谢仃闻言看向他,眯眸端量少顷,忽而弯唇:“你的确挺像个咨询师的。”
陶恙面不改色:“我是本硕博连读的心理学专家。”
“那你能从我这看出来什么?”谢仃笑问。
这问题似求解似刁难,可以任意理解。陶恙迎上她目光,若有所思地陷入静默。
“你真的想听吗?”他反问,“感觉你知道答案了。”
好吧。谢仃笑了笑,散漫应声:“我的确是放不下,但我打算放了。”
“那你就不会问我最初的问题了。”陶恙平静地一针见血,“你不就是想知道温珩昱没有对你说的那些话,会不会对咨询师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