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热(47)
作者:从羡
甫一对视,谢仃就明白对方这是有话要说。她有些无奈,后悔今夜没将何瑜萱给带来应付。
萧叙出身音乐世家,年少成名,颇具国民度,目前正就读于音大。谢仃与他有过几次接触,印象……乖,话少,长得好。
一看就是学生时代白月光的类型,循规蹈矩的优等生,跟何瑜萱作风迥异,理应人生各分两道,但就是走到了一起,瞒着所有人。
对于萧叙要说的话,谢仃多少能猜出一些,她考量少顷,还是笑意如常地走近。
问候过“好久不见”,萧叙垂眸看向她空落的身旁,虽未言语,但谢仃明白他在找寻谁:“阿萱有些私事,抽不开身。”
萧叙没有深究这话的真实性,颔首笑了笑,嗓音低轻:“我只是以为她会来。”
她也以为你会来,所以才没来。谢仃绕口令似的想到,但没开口。
萧叙约莫也明白这个道理,眼看宴会即将开始,他不再耽搁彼此时间,敛目唤她一声:“谢小姐,麻烦替我向她转告一句。”
“关系公不公开,我都听她的。”他说,“让她……别不理我。”
这才是他此行真正的请求。
谢仃平白无故摊上棘手麻烦,心里拎着何瑜萱骂了几回没良心,面上依旧寻常自若,正色答应下来。
明白中间人难做,萧叙向她道了谢,随后又轻声道歉。谢仃摆手示意没什么,稀松将话题转移到宴会,两人就着公事闲谈片刻,这才各自赴宴。
馆长开幕致辞,剪彩仪式告成,晚宴才算正式开始。美协与文化局各有前辈出席,谢仃知人识事,秉公与之谈笑风生,在人际场如鱼得水。待几位谈到资源宣发的敏感话题,她才顺势抽身,终于寻个清净。
席间没见到熟悉身影,谢仃索性漫去展馆之外。这边就比大堂安静许多,寥寥宾客闲谈,声音也都压得低,她疏懈倚在花坛,燃起一支烟。
正想拨电话询问,耳畔就落入一道不甚清晰的男声:“温见慕你可以啊,彻底不装了?”
听见关键词,谢仃指尖微顿,稀松朝声源处望去。花园东侧角落,温见慕似乎被纠缠脱不开身,跟前伫了两人,一个是被迫旁听面露尴尬的许恒,另一个——
少年趾高气扬,白费一副优越出挑的相貌,正半笑不笑地出言讥讽,轻蔑态度瞧得人心生反感。
温怀景,温见慕那同父异母的便宜弟弟。
原来人在这儿。谢仃按下手机,渡出唇齿间薄薄烟雾,支手起身。
“不接电话躲学校里,你这牌坊立得倒好。”温怀景嗤道,“订个婚多委屈你似的,当初你自己签的协议,现在既要又要?”
任他话语难听,温见慕仍是一派平静,漠不关心地听着,仿佛随时准备等他说完离开。
温怀景被她心不在焉的态度激火,怒极反笑:“也是,我看今晚傅徐行送你来的,另攀高枝是吧,也不看人傅家看得上……”
“让让。”
一道女声忽然闯入,轻描淡写打断了他。
温怀景一噎,只觉得这声音耳熟,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随性拎开——真的是拎。
对方指间夹着烟,滚烫火星若即若离,险些就要烫在他脖颈,温怀景一僵,只得咬牙任凭发落。
一个臭屁高中生而已。谢仃如同拎着只发瘟的鸡崽,蹙眉将他扯远些,才迈步走近。
“聊天不怎么愉快啊。”她扣住温见慕手腕,将人带到自己身边,才懒懒问候,“打扰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许恒原本还觉得自家朋友奚落得有些过了,眼看局势被打断,他刚松一口气,看清来人后就窝火起来。
“你又哪冒出来的?”他啧了声,“偷听别人家事?”
谢仃挑眉,松泛递给他一眼,很意外似的:“难道你改姓温了?”
许恒哽住,没想随口一说把自己也饶了进去,硬是撑住面子:“这我朋友,有你什么事?”
“是吗。”谢仃轻笑,散漫将温见慕环住。她对两人礼貌都欠奉,语调轻慢,“这我女伴,有你们什么事?”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温怀景抚平被她扯皱的衣襟,简直怒火攻心:“你算什么东西?”
“不就一个破卖画的,还在我这逞起能了?”
谢仃正百无聊赖地掸烟,闻言,动作稍一滞住。
温见慕自己习惯了那些刺耳嘲讽,却听不得谢仃被针对。她微微抬起眼帘,阴冷目光短暂划过温怀景,再侧首时,又是寻常乖顺内敛的模样。
“阿仃,算了。”她嗓音很轻,牵着谢仃指尖晃了晃,哄人似的,“他听人话就那水平,讲不通的,我们回去吧。”
谢仃好脾气地配合,也懒得跟嘴臭小孩计较,反手拍拍她:“这里不干净,走了。”
她们一唱一和,温怀景瞬时怒火中烧,旁边许恒察觉不妙,正想出言打住,然而温怀景已经狠声啐道:“还真是臭鱼烂虾沤一起。”
——话音刚落。
谢仃一把攥过他领口,带得温怀景一个踉跄。她毫无停顿,抬手向他颈侧一劈,他被突如其来的酸痛感击中,被迫屈膝矮身。
整个过程,他连碰都没能碰到她一下。
顷刻间地位反转,温怀景怔愣半秒,刚恼羞成怒地抬头,炽热的火星就抵到他眼前,近在咫尺。
“你又算什么东西。”谢仃低眸看他,笑意很淡。
“——祸从口出,家里没教过吗?”
滚烫烟头稀松一掸,近乎要烧到他眼底,温怀景大惊,不顾形象地向后挣扎退避,恨不得离她八丈远。
谢仃没管他,不以为意地收回手,言笑如常:“开玩笑的,别当真。”
纯然无辜,仿佛刚才要拿温怀景当灭烟台的人不是她。
温怀景憋屈至极,他揉着干涩酸痛的眼眶,余光瞥见不远外那道熟悉身影,仿佛见到救星:“小叔!”
温见慕闻言一愣,下意识回头望。谢仃倒是从容,不急不缓将烟捻熄,才微微侧首,懒然瞥向身后。
光影寥落,拂过男人奕致沉敛的衣襟。他停步廊外,眉宇矜冷疏淡,闻声,疏懈将视线递近。
陶恙同他一道,自然也听得清楚。他疑惑地朝声源处望去,首先看到了谢仃和温见慕。
随后是温怀景——居然还有许恒。
这什么组合,陶恙心想,谢仃受害者联盟吗?
“小叔,陶叔。”待二人走近,温怀景连忙乖声喊人,随后委屈地告状,“我跟姐姐好久没见,想叙旧而已,结果被这人莫名其妙缠上了!”
……陶恙平白无故被这声称呼连坐,生生老了个辈分,他唇角笑容险些挂不住,还是和善地问:“吵架了啊?”
“我就、就气不过说了两句。”温怀景心虚一瞬,随后又理直气壮地指向谢仃,“她不仅要跟我动手,还想拿烟烫我,简直就是个疯子!”
陶恙闭了闭眼,唯一想法是连他都觉得聒噪,那就更别提身旁的温珩昱。
对这番控诉未置可否,闻言,温珩昱只闲然敛目,问:“烫到了?”
温怀景正想点头,结果就见谢仃将手抬起,指尖微微泛红,是刚才被烟星燎过的痕迹。
“不小心蹭的。”她拈了拈那处,对他笑笑,“没事。”
温珩昱颔首,似是才顾念到一旁的温怀景,他淡淡循过他,而后温声:“欺负小孩子做什么。”
谢仃无辜:“明明是教育。可能方式不对,把小孩吓着了。”
陶恙:“……”
真是好般配的一对。他看向如遭雷击的温怀景,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