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页(53)
作者:咬枝绿
司杭制止了他们越演越烈的玩笑,很认真地说:“你们不要在云嘉面前说这些,也不要刻意提云叔叔,你们这样,云嘉会很困扰的。”
那些男生笑得暧昧,纷纷说懂,又问起云嘉请假回清港做公益,司杭怎么没跟着一块去。
司杭云淡风轻,余光瞥见庄在从一旁走过去,他跟这些人解释说:“我们从几岁就认识,也没必要天天都黏在一起吧?我们暑假已经有共同的旅行计划了。”
庄在走出食堂,烈日迎面。
或许是他自己忧思过头,稍有闲暇就控制不住地去想象和云嘉再次见面的场景。他在学校的活动范围一贯不大,也不像徐舒怡有课间去其他班级串门的习惯。
再见云嘉前,他过了一段相当漫长忐忑的时光。
又或者,因为过分忐忑不安,每分每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他也采取了一些措施去阻止自己的大脑活动,例如将学习计划排得更满,尽量让自己没有除睡眠之外的空闲时间。
听同桌说最近家里给他报的编程班,上一次头疼三天,他放学后去了书店,打算买一本编程书来看看。
培英国际附近的这家书店上下两层,楼上有安静的阅读区,楼下靠窗则是并不禁止交谈聊天的咖啡角。
也正是不禁止交谈,所以庄在才听到文卓源的声音。
这个同年级男生在学校的两次大型活动上都有个人演唱的节目,上一次文艺汇演,云嘉在台上抱着吉他,自弹自唱了张悬的《喜欢》,而文卓源则是另一种风格。
这个人表演欲很强,也毫不怯场,架子鼓通电,能一边唱一边带着全场互动,俨然有了校园明星的气质。
但他离真正的明星还差一大截。
文卓源的声音没怎么控制,讲到之前参加一个选秀节目,自己为何止步四十八强,既怀才不遇又义愤填膺地说,现在这些选秀全是黑幕,长得帅也没什么用了,有个关系户,长得跟猪头一样,五音不全,还是压他晋级了。
他信心满满对司杭发出邀请,说如果他们俩组一个类似BoBo的组合,以他们的颜值,就是上台去猪叫也肯定不缺观众捧场。
小桌边,几个女生都在笑,有人说赞成,很有看点。
云嘉转过头,手掌虚虚捂着嘴,眉眼间都是欢乐的神采,她问司杭:“你可以吗?上台猪叫会不会很有压力?”
文卓源口无遮拦的时候,司杭还稍稍皱过眉,他内心瞧不上这个油嘴滑舌的男生,因为徐舒怡跟文卓源打得火热,所以也并不将情绪完全表露出来,甚至察觉对方套近乎,在人前跟自己称兄道弟,他偶尔也配合配合,给对方一点面子。
但是云嘉笑着调侃,司杭的态度却是很好的,他身体偏向云嘉,像在说亲密的悄悄话:“你知道的,我不会唱歌,五音不全,不像你什么都会。”
“我只是什么都会点皮毛,不像你们学得都很精——”
云嘉的尾音,不易察觉地停住。
因为看见从付款台那儿抱着一本厚书走出来的男生。
司杭顺她目光看去,发现庄在。
他表情也变了一瞬,很快视而不见地收起面部反应,对云嘉说:“也是好事,不喜欢的东西,本来就应该及时止损。”
云嘉耸耸肩说:“的确,学学就不喜欢了,不喜欢就不想继续了。”
几个女生聊起穿搭风向,云嘉转过头,表情轻松地加入她们的聊天。
彼此的对视只有五秒,甚至更短,庄在一边推开门往外走,一边回忆。
应该是更短的。
他之前预想过一些再见云嘉的场景,他甚至给自己打预防针一样,拿自己当陈亦桐,来想象云嘉望着他的那种厌恶,让自己提前适应。她会冷冰冰地将视线扫来,如果需要再打招呼的话,应该是那种不屑多言的语调。
事实证明,他连幻想都在自作多情。
他不是陈亦桐。
他和云嘉也没有能付诸言语的仇怨,只是他用他的方式推远她,提醒她彼此之间还是少些干涉比较好。
她用她的方式答应了。
所以她不会像对待陈亦桐那样,不会有那么多的情绪,她只是很轻地移开视线,就像看见一栋普通的房子,一棵无趣的树那样转过目光。
没有情绪。
所以没有五秒。
也是此刻,庄在体会到,原来不留痕的忽视比明晃晃的厌恶更有将人刺痛的威力。
被红灯阻在路口,他停下脚步望着周遭的车水马龙,才发现,自己出了书店,连方向都走错了。
他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新书。
之后是漫长的暑假。
黎辉发现这本书,以为他有兴趣,给他报了同桌口中令人头疼的编程班,庄在没有觉得头疼,只是长期面对电脑,好像让他的视力下降了,眼睛一直不舒服,打算去配眼镜。
黎阳说他度数也升了,刚好带着庄在一块去。
陈文青骂了他一顿,说他一天到晚不干正事,眼睛还坏掉了,又开始说他沉迷电脑游戏的事,说了大概有半个小时,才放他们出门。
黎阳开车,一路上也没有好话。
他先是检讨自己,不该对庄在心软,很多余说什么带他一起,之后便是阴阳怪气,问坐上车还在手机里捣鼓小程序的庄在。
“你不学习是不是会死?你被下咒了?脑子不动当场暴毙是吧?学!学啊!你就学吧你,你那脑子就算灵光到转翻了又有个屁用,以后顶多被丧尸扒开,惊喜是一顿大餐!”
庄在完全不理他,好似这车是无人驾驶。
直到黎阳说:“你呆成这样,就算有点姿色,你们学校也没有什么女生喜欢你吧?”
他才怔了一下。
“我不需要那些女生喜欢。”
黎阳先是皱眉,随后扬声警告,甚至有点害怕:“庄在!你别整歪心思啊!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喜欢男的,就我给死!听到没有!”
庄在皱眉:“你能安静开车吗?”
最后眼镜没配上,做了扩瞳验光,医生说他只是假性近视。
庄蔓做手术的时候,云嘉已经跟司杭坐上去南法度假的飞机,手术当天有一个衣着体面的中年人来医院给庄蔓送了花,说是受云小姐之托。
庄在跟冯秀琴一起撒了谎,对术后醒来的庄蔓说云嘉已经来看过她了,还给她带了花。
她除了有点难过没有见到云嘉,毫不怀疑,看着那束花里的向日葵,非常开心地跟庄在说:“哥哥,我上次给姐姐画了向日葵,她就送我向日葵了。”
旁边还有一束花,没有云嘉送来的那么精致,庄蔓问:“哥哥,这是你买的吗?”
“嗯。”
如果没有旁边那束向日葵,他会说是云嘉送来的。
八月十二,冯秀琴在老家打来电话,她用上庄在寄给她的智能手机,学会了微信支付,发来一千块,让庄在自己去买点东西,但庄在没有收,手机里庄蔓欢乐地唱着生日快乐歌,她们祝他生日快乐。
九月初,培英国际又迎来新一年的开学季。
他在学校还有跟云嘉碰面的时候,就像那次在书店遇见一样,她拿他当一个没什么交集也不熟悉的同学。
那些他曾亲口对她说出的“麻烦”“为难”,像闯关游戏里的笨拙石块,看似是坎坷,实际是捷径,人为地、不得已地一一击碎后,便迎来不可扭转的死局,两条路之间,再无连接,也永不可逾越。
只是如今他已经不再像从书店出来那次,路都分不清,胸口闷窒,像被整个世界丢弃一样的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