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绽梅(14)
作者:蝴蝶seba
意,真是感动极了。
只是乔大夫的医嘱很奇怪,拼命吹嘘陆三公子的人品,说得那是天上少
有人间无双,臊得陆三公子频频呵斥,面红过腮。
她忖度了会儿,想来乔大夫和陆三公子交情甚好,不忍他这样孤老终身
吧?可陆三公子人虽好,有了那种隐疾…女孩儿嫁他不是守活寡?这是终身幸福 的事情,她很为难。
「乔大夫的意思我明白了。」她想了想,斟字酌句的回答,「可惜妾身
孤僻,闺友甚少,也乏门当户对的闺秀,就想为冰人作筏也无能为力。但总会为 陆三公子多多留意。」
陆三公子和乔大夫的神情齐齐古怪了起来,乔大夫说,「刘娘子妳难道
…」却立刻挨了陆三公子一拐,痛得他弯下腰。
「时刻不早了,刘娘子还有余恙,子期,我送你出去吧。」不由分说的
,陆三公子拽了他就走。
「你这混账!你不好意思我帮你…」被拽下楼的乔大夫突然惨叫一声,
下半句就模糊不清了。
真是要我作媒呀…刘娘子暗叹一声。她真不忍心推人下火坑,决不能应
了。
一个月没下床,她虚得不得了,上下绣楼都要人扶,在花园走没两步就
喘。这次真是病大发了。隔了五六天才能自行上下楼,她满园子的宝贝花卉蔬果 都遭了殃,心疼的她心直抽。
别小看这园子,哪怕是根破荷梗都是值钱的。这园子就没种半棵无用的
东西,不仅仅是好看,不是能入菜,就是能入药。连边角种的玫瑰都能晒干入茶 作香料。
将来若败了家,只要这园子还在,光这些出产都够言儿勤俭度日,她可
是一分一毫都打算得精细的。她病了一个月,这些花草蔬果都没人有心打理,让 她把孙伯他们叫来念了一通,连四喜儿都让她好一顿说。
可看她能骂人了,底下就没个人不耐烦,个个开心的不得了,气得她把
人都赶去干活,不让他们围着。
但她只能闲晃,谁也不让她沾活儿。夏收在即,也没人肯让她出门,都
抢着出门去,连四喜儿在厨房煮谢收饭都不让她近,让她极闷,连书房都不给她 去。
原本是不太高兴的,但发现言儿上午不再去上学,而是偷偷摸摸的在书
房随着陆三公子读书,她琢磨了些时候,也就绕着书房走了。
既然大家都不要她操心,她就把身体养好吧。她呢,就是个神主牌,其
实干不了什么事情。可有她在,这家就不会散…那就不能让神主牌轻易倒了。
只是她这神主牌真是流年不利,像是这一病还不够似的,又来了个人挑
战她平稳的心境。
艳夏午后,张三公子来访。宛如一石激起千堆浪,不说慎言和陆三公子
如临大敌,在田里帮着佃户收割的刘家仆都拎着镰刀,杀气腾腾的赶回来了,尽显 老兵的凶悍之气,挺像是赶回来打倭寇的。
再绽梅 之十一
面对这个差点把她打死的前夫,她不是不害怕,也不是不吃惊。只是家
里个个气势汹汹,斗气冲天,她不能不冷静。
慎言一言不发的霸占了另一个主位,倒让他的生父只能坐在他的下首,
陆三公子更大剌剌的坐在刘娘子的下首,身后跟着抱着剑、目光不善的侍墨。四 喜儿站在刘娘子身侧,拎着根杆面棍。孙伯他们握着镰刀不放,两行站着。
把个庄户人家的大厅,站成了梁山泊的聚义厅,虽然没凑齐一百零八条
好汉。真把张三公子的几个长随吓得够呛,胳臂腿和上下牙拼命打颤。
「张三公子路过?」刘娘子和蔼的打破一触即发的杀气,「言儿怎么不
叫人?」
慎言绷紧小脸,下椅一揖,硬邦邦的说,「见过张三公子。」
张三公子瞳孔掠过一丝哀痛,强笑道,「年余未见,言儿倒是忘了我。
」
慎言也不说话,只是回主位坐着,梗着倔强的小脖子。
刘娘子倒是犯难起来。她带着言儿到张家老宅休养时,还尽力让言儿对
父亲不要抱持敌意。可一趟奔丧就毁了全部的努力。赵姨娘那时刚生了个男孩, 大吹枕头风,张三公子对言儿非常坏,还打过他耳光,扬言绝对不让他入宗祠。
闹着休她的时候,还亲口说过言儿生母不清白,言儿不是他的孩子。
刘娘子还真没办法违背良心的要言儿搞什么孝道。父不慈,子何孝?但
也不能当众让孩子担个「忤逆」的罪名儿。
她温和轻笑,「张三公子还没答我呢。」
张三公子这才醒神,「十四娘,我是特别来探妳和言儿的。」
她只惊讶片刻,瞬间了然。斟酌了会儿,「赵姨娘和宝儿还好吗?」
张三公子张了张嘴,颓然惨笑,「十四娘,妳还是这么聪慧,未卜先知
的,什么都瞒不过妳。」他声音渐低,「若妳还在,何至于此…」
刘娘子打断他的话,「四喜儿,孙伯,夏收忙呢,净杵在这儿作什么?
去干活儿吧。」
「姑娘!」四喜儿不干了,但挨了刘娘子一记凌厉的眼刀,又不想让张
三公子那混账瞧扁姑娘,有个奴大欺主的口实,只好跟孙伯他们作眼色齐齐出去 ,只是留了个心眼,赵伯和李伯拎着镰刀在外守门,支起耳朵听动静。
「陆三公子,也烦您带言儿去读书。」她语气重了些,「言儿,晚些我
再问你学堂的事情,你可仔细用功了,别让我问了答不出。」
陆三公子抬头看了看她,她却含笑点点头。他沉默了会儿,上前牵起慎
言,却对侍墨做了个眼色,示意他留下。慎言担心的看看母亲又看看陆三公子, 紧了紧牵着的手,还是乖乖跟出去了,只是一再回头看母亲。
张三公子只是端着茶发愣,刘娘子悄悄打量他。只见张三公子形销骨立
,瘦得像皮包骨。但精神还不错,虽露戚容,眼神却很清明,想来是戒了阿芙蓉 膏。她饮了茶,将茶碗搁在桌上,轻轻一响,却惊醒了张三公子。
「十四娘,」他清了清嗓子,「临别…临别时妳说的话,我听进去了。
只是,有些晚…」他眼眶红了起来。
刘娘子心底大定。想来张三公子不会动粗了。她被休之后,多年压抑尽
去,庆幸自己得以身免,还保住了言儿,就诚恳的跟张三公子说了些话,算是对 多年雇主的回馈。
她也知道,这阿芙蓉膏是赵姨娘为了拉住张三公子的手段。她还是少夫
人时,说了只会招打,现在不是了,她就直言了。毕竟她那次打,是张三公子吸 食阿芙蓉膏后神智不清下的暴怒。
说她对张三公子一点感情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要不也不会怀那孩子
。毕竟在她眼底,张三公子不过是个青少年,就是花心了点。不过这是时代的错 ,也不能全怪在他身上。最少他对赵姨娘真是一心一意,和她一起的时候,常会 顾虑到赵姨娘的感受。
一个原本阳光纯情的少年,变成了个鸦片鬼,孩儿一个个不明不白的夭
折,他的痛苦和逃避,她也都看在眼底。
临别时,她直言不讳的劝他戒毒,遣散赵姨娘以外的妾侍,扎紧家里的
篱笆,并且赶紧分家别过,别自己成了废人,连子嗣都保不住。
那是张三公子少有的清醒时光,难得的静听。她说完了就走,反正心里
已经全无负担。
「…玉清,暴病去了。宝儿也没存下。」张三公子低低的说,「我身边
没人了。」
暴病?刘娘子苦笑。「…节哀顺变。」
「我后悔了,十四娘。」张三公子低头,「随我回家吧。这些年…你们
母子受苦了…我会好好补偿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