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绽梅(12)

作者:蝴蝶seba


上善听了陆封的报告,冷笑一声,「接着大概要学官革我功名了…你去

打点一下。虽说秀才功名没啥,但也免赋税繇役对不?…」他想了想,「你等等, 我去找一下刘娘子。」

他寻了刘娘子,先镇重一揖,「刘娘子,我厚颜在此滞留,很给妳带来

麻烦,实在抱歉…」

带着人养护她宝贝芍药的刘娘子眼皮都不抬,「你付了房租和伙食费,

抱什么歉?再说一句,我连银子带行李还有你的马,一起扔过墙出去!」

上善不禁弯了弯唇角,「可刘娘子,学官那儿…」

她终于舍得抬头,「你去打个租契,我签名盖章就是。」

跟聪明人讲话,就是这样伶俐。他笑应了,进屋写了租契,刘娘子净了

手,接过看了看,签名盖章,摆手不让他谢,又走了。

陆封把事情办得很妥当,学官没话儿,反而把来说事的人斥责了一顿。

他笑着回报时,上善也讽刺的笑了。陆家是没个好人…可个个缺心眼,玩起来颇 没劲儿,更不足为患。

再绽梅 之九

这坎儿过了,上善很是舒心。但是刘娘子接到一封信后,却郁郁寡欢,

连饭都没多吃。

这段日子以来,虽说刘娘子待上善还是淡淡的,却融洽许多,愿意多与

他说话,也全无礼数可言。上善从没想过能跟个妇道人家为友,可现在他也不得 不承认,他这样孤拐不合时宜的人,却和这个聪慧近乎妖的刘娘子最合得来。

只是他不知道刘娘子根本就是误会到海角天边,才与他相友善。刘娘子

卡了个超越时代的博广却吃尽苦头的前世,可少喝了碗孟婆汤;今生却更是从尸 山血海的深宅大院爬出来,仅以身免。

说起来,她厌恶男子多变薄幸,却也厌恶女子自私争宠。到最后只能把

自己摘出来,尽量修心养性,求个干净了。她虽然护短,爱惜身边的家仆,疼爱形同孤儿的庶子,但为了怕身边人为她担心,许多心事就只能积在心底自苦,为 了一个精神上的洁癖孤独自困。

但她终究是个凡妇,又不是什么高道大师,哪能闭关灭绝人性的基本需

求,终究还是需要个闺密。慎言这个大朋友刚好就找上门来,还住着不走。若他 是个寻常男子,刘娘子自然避而远之,省得触犯这个世界的礼法规矩,但既然他 有「不男人」的嫌疑,她当然放松很多。

只有时她会苦涩的想,早知道深宅大院如此吃人不吐骨头,还不如一开

始就投到深宫去。最少深宫公公多,她还能放心跟他们讲几句话,也不至于如此 孤独。

只是这封信触及她两世心伤,瞧着眼前晃的上善分外讨厌,只她也知道

不能随意迁怒,只能尽量避着。

上善心细,瞧出她不对劲,琢磨到最后,想着是不是陆家又出什么昏招

…终究还是避着人问了。

「不是。」刘娘子皱了皱眉,勉强道,「我以前的丫头写信给我。」

上善心底一宽,笑道,「女学生罢?也不就担个丫头之名,哪个不是细

心教导的呢?谁不知道刘家丫头既贤且慧,能娶上一个是祖上烧高香?」

「有什么用?」刘娘子怆然,「还不是说休便休?这世界是男人的,女

人如猪似狗,招之即来呼之即去。颜色好些还能当个玩物,颜色不好就该去死。 」

上善变色了,刘娘子也不欲多言,甩手就要走。

「站住!」上善厉声,「就跟妳说过,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我看刘娘

子夙昔是个明理的,为什么老出这种偏颇之言?!」

刘娘子倒是站住了,只是僵僵的挺直背,一言不发的泪流满腮。上善整

个慌了,赶紧左右看看。刘家人都有午休的习惯,此刻无人。刘娘子在家是个武 则天的地位,不说家人死忠,连言儿也言听计从,孝顺异常。

他有回惹毛了刘娘子,言儿三天没跟他讲话,他受了十来天刘家仆的冷

遇,现在又惹哭了,真别想在刘家赖下去了!

刘娘子自己倒是擦了擦眼泪,有些嘶哑的回答,「是我迁怒,对不住陆

三公子。」

「…刘娘子有什么心事不如说说,一人计短,两人计长…」

她摇了摇头,在一旁的石凳坐了,又让了让,上善也在对面坐下。

原来,刘娘子还在京城老张家时,身边的丫头都跟着她读书识字。当中

有个粗使丫头特别聪慧,不但学全了刘娘子那点子老底,还无师自通的颇能诗文 ,是刘娘子得意的门生。

但这丫头却被唤为「丑娘」,容貌丑陋异常,又兼臃肿粗壮。刘娘子最

心怜她,喜她知进退,懂礼数,常说她比书香世家的千金也不多让。

那时她当着三房的家,对丑娘的婚事颇费思量。彼时刘家丫头的名声已

传扬开来,连丑娘都有人来求,最终允了个穷秀才。

一别数年,听说那个穷秀才娶了丑娘却颇恩爱,来年便考上了举子,最

后还上京考了个三甲。她原本放了心,哪知道丑娘写信来,语气淡淡的说,夫君考中三甲后,便将她休了,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要了。

幸亏她还有点嫁妆,又出自农家,置办了些田庄,又开了家豆腐坊,带

着女儿颇过得。现在立稳了脚跟,才敢跟刘娘子报平安。

上善听了,羞臊得坐立难安。虽然不是他做下的,但这等陈世美行径,

可说屡见不鲜,有时真忝为男子。

「我只是一时怒愤感叹…实在不应迁怒贰过。」刘娘子起身福了福,「

陆三公子请原谅则个。」

「别这么说…抛弃糟糠之妻,真真禽兽不如!」上善也来气了。

「抛弃也就抛弃了,晚休还不如早休。」刘娘子重坐下,语气更淡,苦

笑两声,「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是那家伙也不是什么潘安之貌,也只比钟馗略 平整些,倒也看人下菜碟。也罢,谁让我们身为女子呢?」

上善哑口无言,正默然无语,见刘娘子起身却晃了两晃,蹲下去开始呕

吐,他大惊,顾不得男女之防,赶紧扶住她,「刘娘子!」

她摆手,「头疼…」又呕了些酸水,想站起来,却天旋地转,下腹绞痛

。想开口喊四喜儿,眼前一黑,竟昏了过去。

刘娘子这一昏,全家都炸窝了。

上善是知道刘娘子身体不太好,常常头疼得不能睡觉。但他不知道刘娘

子还有个下红不止的毛病,终年医药不断,严禁大喜大悲,需要情绪平稳。

自从搬来庄子上住,她勤练咏春拳,又习棍法,劳体不劳心,又留意饮

食,才养得好些。可丑娘的事情让她心痛如绞,又复自伤,竟然发了病,一时之 间,竟然非常凶险。

请来的大夫众说纷纭,有的说是发了风疾,也有人说是旧伤复发,甚至

还有人说是滑胎,差点让人打了出去。

但大夫们几乎都说底子早淘空了,恐难长寿。

慎言根本不去上学了,红着眼圈在床前服侍汤药。整个刘家像是抽掉了

中心骨,人人凄惶。

四喜儿抹泪,低低的对上善说,「咱们姑娘挨了那顿打又滑胎,才落下

病根,一直没好全…陆爷,您可知道哪儿有好大夫?咱们姑娘的病不能拖了…」

「…我已经派人去南京了。」上善沉重的说,「怎么会拖这么久都没治

好?老张家…」

四喜儿来了气,「您就别说那家,那家没个好人!」她啐了一口,「不

毒死就是好的了,还说什么调养…也就搬到庄子上来才能安心看个病,可亏损到这 地步也只是、只是…」

她跟着刘娘子的日子最长,从嫁前到休后,都熬成了老姑娘。可看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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