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远又近的悲伤距离(21)

作者:染香群


「因为大夫也是一千种疯狂面貌中的一种而已,对吧?」

他笑。

等穆棉离开,他偏头想了想。究竟是他治好了穆棉,还是穆棉治好了他?这些年来治疗穆棉,像是从另一面不同角度的镜子观看。原本濒临离婚边缘的他,居然就这样一路行来。

他拿起电话,在下一位病人进来前,打电话给自己的妻子。

「怎么了?」妻子有些诧异。

「没事。只是想听听妳的声音。」

在还能珍惜自己家人之前,尽量的,珍惜。

「那个庸医怎么说?」至勤关心的问。

穆棉看着他,突然发现,他真的长大好多。虽然还是这么好看,却渐渐焕发出成熟的英挺,不复过往稚气的娇嫩。

「至勤长大了…」摸着他的头。

「我问什么,妳回答什么呀?」他觉得啼笑皆非。

穆棉伸了伸舌头。

36--end

她的猫(三十六)

暑气渐盛,夏天渐渐酷热了起来。

正值穆棉的生日,几乎跨进四十岁的她,有着似愁似喜的感慨。

芳华将逝。在三十九岁的这一年,看不出来年纪的她,却有着反常的娇嫩。她自己明白,就像繁花将谢的前刻,总会有着让人惊艳的丰美盛极,过了这一刻,飘零若雪,无法停息。

凋零在即。却在凋零前,能够为至勤美上最后一段岁月,心底不知是苦是甜。

过完这一年,至勤就得当兵去。等两年一过,年逾四十的她,也成了色衰的年老婆婆。

这种凄艳的坠落幻觉,却让她分外温柔多感,大夫恐怕穆棉加上更年期的早发,会让她的病情一发不可收拾,便要她写日记抒发。

「我不知道要写什么。」愁眉啃了半天的原子笔,终于放弃了。

「为什么一定要写在本子里?治疗上的需要?」翻开穆棉的日记本,只有些断句和涂鸦。

「没有。只是大夫怕我闲得发神经。」

「怎么不用计算机写?我看妳用计算机运指如飞。」至勤正在抱着自己电脑头痛,教授要他们交的小说作业,大纲才打了一半多一点点而已。

计算机。这是个好主意。长久以来,穆棉习惯对着计算机屏幕构思,果然一到计算机屏幕前,行云流水般,将生活的点点滴滴,毫无罣碍的打出来。

写得兴起,连至勤的小说都替他写好,让他能交差。

成绩下来,至勤面孔苍白。

「怎么了?」穆棉也着了慌,「不及格?」

「不。教授把文章交到大专组比赛了。」

阿?

虽然只得了个没奖金的佳作,至勤已经吓得不敢让穆棉替他写作业。

「穆棉是什么都会的。」至勤的崇拜非常单纯而直接。

她笑。写了一辈子的广告文案和企划书,她没想过自己会写作。将日记印下来,因为大夫希望看看穆棉的日记,她也应允了。

一迭厚厚的日记,装在牛皮纸袋里。

「大夫,若是想午睡,这袋日记可以当枕头,」穆棉笑着说,「平常不想睡的时候,拿来靠着后腰,可以减轻背痛。」

也写作的医生笑了起来。在午睡的时刻,他真的拿起来看了第一篇,然后第二篇。

门诊不得已的打断了他的阅读,一到下班,他连家都来不及回,坐在里车子里,专心的看着,等眼前一片模糊,发现天地已然昏暗。

心里填着满满的滋味。不知道是应该感动,还是痛哭一场。

「没想到,穆棉的文笔这么好。」他衷心的赞美,穆棉却只是笑,「大夫,不用夸奖我,这种治疗,对我没效。」

大夫摇摇头。门诊结束的时候,问她能不能给别的人看。

穆棉偏着头想了一下。当中大多只是描述忧郁症来袭的状态,还有些杂七杂八的心情垃圾。老实说,她不太在乎。

急着回家的她,向大夫点点头。

一开门,至勤笑咪咪的拿着机票过来,「生日快乐。」

「我的生日早过了。」穆棉也笑,至勤勤勉的做了九十九朵玫瑰花给她,每一朵都是亲手做的。

「我知道咩,这叫借题发挥。我答应要带妳去绿岛玩的。」他的眼睛清亮,成熟只是脸庞和渐渐强健的身体,瞳孔还是如婴孩般有着交界的浅蓝色。

那是很久以前的承诺。久得穆棉几乎要忘记的承诺。

「你还记得阿?」

他轻笑着,「只要是跟穆棉有关的事情,我通通记得阿。」

包括好事坏事?

当中或有风雨,或有狂浪海深。轻轻的握着他绵软的手掌,想着这个孩子在外面的许多传闻。在至勤不知道的时刻,许许多多穆棉不知情的女孩子上门来挑衅。

这些女孩子…青春在她们的脸上标志着高贵的骄傲。肢体修长,身影轻灵,她们用着直接的话语,或恳求,或恐吓,或冷静的解析当中弊端。

甚至包含长得极好的男孩子。

我该怎么反应?微微的悲酸中,居然有种隐隐的苦涩骄傲。

至勤,本来可以有很多其它选择的。但是,现在,他属于我。

他是…爱我的吧?

拥住他,眼泪渗进了他的衬衫。

「怎了?」他有点惶恐,「是不是坐小飞机害怕?我们可以改坐船。



「又不是害怕跟悲伤才会哭。」她勉强忍住眼泪,用浓浓的鼻音说。

「小孩子似的。」至勤咕哝着,这种硬装大人的口吻,逗得穆棉破涕而笑。

硬在密不透风的工作行程中排出假期,不管老板的暴跳如雷。

「我看他好像不太高兴。」来接她下班的至勤回望着还在冒烟的老板。

「别闹了。我在这个公司工作了二十六年。老板叫我往东,我不敢往西;叫我上吊,我不敢跳楼。累积二十几年的公假,居然不准我七天?」

至勤笑着抱住她。

「喂,电梯里有摄影机,楼下警卫看得到唷。」穆棉拧拧他的鼻子。

「我们等等要记得跟他们收费。」就在电梯里吻了穆棉。

不顾大楼警卫眼睛瞪得像牛眼,两个人手牵手逃命似的跑出大楼,不晓得笑什么的喘不过气。

就要去绿岛了。

她的猫(三十七)

他们没去挤饭店,反而在柚子湖找了家民宿住下。至勤很得意的告诉穆棉,是长年跑绿岛的烈哥帮他安排的。

穆棉微笑。她晓得陈烈很久了。但是这个脾气暴躁的名摄影师,居然和至勤投缘,这就让她觉得意外。

听到一些令她不安的传言,正考虑要不要去找陈烈谈谈的时候,他倒是上门来。

「至勤劳您费心了。」穆棉客套着。

他将手一摆,「没啥费心,妳对他好点就得了。别让他上个工也愁眉苦脸。」

几句话谈过,穆棉发现至勤遇到了贵人。一个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谢谢您对至勤这么好。至勤很需要像这样的父亲形象学习。」她终是诚恳的说。

「谁、谁会有那种笨儿子阿?」陈烈的脸都红了,「那个笨手笨脚的笨小子,不晓得妳看上他哪一点,穆小姐,」陈烈还是有点不解,「这些年追求妳的人会少吗?」

「这些年在您身边工作的人会少吗?」

穆棉倒打这一耙,害他一下子愣住。

她松了口气。人生无常。一想到自己有个万一,将至勤孤零零的留下的时候…总是坐立难安。

到底还有个父亲似的人对他好,连出游都替他打点过。

暗暗庆幸着。

民宿的这家人很和善,租给他们的小房子,本来是远迁到台湾大伯一家人的。若不是陈烈交情够,根本没得谈。

相当雅致的两层小巧楼房,贴着干净的二丁挂。步行十分钟就是海。

独门独户,也不怕吵了人,女主人还以为他们来度蜜月。

「对阿。」至勤笑着。

穆棉打了他一下,莫名其妙的心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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