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木兰(南风冽艳之一)(13)
作者:染香群
「皇上。」她的声音如许镇定,「传言切莫轻听。为君者应善纳雅言,去谗远佞。臣与唐校尉的确日夜相处,然战事紧急,命悬一线,臣无暇思虑男女之私。且身在军中,无男女之别,更不能因为妊娠小事,延误军机。」
他哗地拉开床帐,定定的望着坦然的木兰,小事?
「对妳来说,什么才是大事?!」他的声音大了起来。
「皇上,」她整装已毕,跪在新帝面前,抓着他的单衣,少有的激昂,面孔潮红,「皇上,您的安危才是大事。东霖的安危才是大事。皇上…我知道当初将这重担压在您肩上,实在是木兰愧对您。然,国不可一日无君,托付家国,非您之仁德不可。木兰愿肝脑涂地,为君效劳!百死千亡,永生堕入炼狱亦在所不辞!只要皇上愿以天下苍生为念,木兰贱躯何足惜哉?万望圣上…」
「妳愿意为朕死,」他的眼泪滴落木兰的手背,「却不愿意嫁给朕?」
见他哭泣,木兰心内如刀割,「…木兰谁也不嫁!此身已许东霖,终生愿为东霖安危奔走,决意不嫁!」
他张臂抱住木兰哭泣,「皇姊…妳爱我吧?不要皇上臣子那一套,妳爱我吧?…皇姊呀…妳怎么不叫我的名字?妳叫叫我的名字呀…」
「璇…皇姊对不起你…」木兰掌不住也哭了,他到底还是个大孩子,若不是被迎进宫里当皇帝,他当是风流倜傥的世子王爷,无拘无束,乐享富贵,而不是这样万般束缚,日夜忧心国事,又恐性命之危,「璇,你是好孩子…这几年都是好孩子…皇姊爱你的,当然是爱你的…」
爱你一如自己同胞所生的兄弟,爱你一如整个东霖。
***
「皇姊,更深露重,您要当心。」新帝一路送到紫微殿外,犹拉着她的手。
木兰笑了笑,向来严厉的双眼朦胧着水气,眼皮粉融,徒增几许娇弱,「皇上请珍重留步,臣告辞。」
恋恋的看着她的身影,流言已如星火,燎烧了整个三宫六院。
一直步出皇城,谢绝了王公公的好意,她望着东方已鱼白的天色。好长的一夜。
王公公还劝着,「公主,您金枝玉叶,今儿格…」他含糊半天,想监国多年虽谣言声嚣甚上,毕竟端凝自牧,今天清白被夺,又恐她想不开,「…皇上对您…呃…宠幸有加…终是会有交代的。夜风大得很,还是乘皇辇…」
「王公公,」低沉的声音响起,剑麟看不出喜怒的容颜在灯下显现,「公主,属下接您回将军府。」
木兰不再坚辞,微微一笑,「王公公,留步吧。我本军职,乘辇不成样子。」俐落的上马,「这就告辞了。」
她缓缰而行,多月不见剑麟,见他气色完好,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安慰。
「恭喜,」西沈凄迷的月光打亮了她半身,战甲一片闪烁,「文武双科状元呢。」
他也凄苦的牵牵嘴角,「有什么妳要的,我没给妳?」
木兰微微笑,一面嘱咐着,「既然已为朝臣,就当为国尽忠…」
「如果妳要整个东霖,我夺下来给妳。」剑麟安静的声音却不啻一声惊雷。
她勒住马,回头时眼神宛如冰窖,「这种谋逆的话不要让我听到第二遍。不要逼我亲手毁了你。」
剑麟却策马向前,想要拉住她的马缰,却被她的马鞭挥过去,他不避不闪,挨了一鞭后将她扯下马。
无意又伤了他,大半夜的心力劳顿,木兰也焦躁起来,忿忿的与他交起手,剑麟势若疯虎,一味采攻势,这反而让木兰绑手缚脚,终是被这个不要命的男人制住。
他用力扯开她的战甲,望见颈子上和前胸有着或红或紫的吻痕,怒气几乎涨破胸襟,「我定要杀了那侮辱妳的狗皇帝!」
刚转身,冷冰冰的青锋轻轻咬进他脖子,「你敢动此念,现下就杀了你。」
「我不怕死。」剑麟对自己巨大的心痛和怒气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敢有害东霖王朝,我与你割袍绝义,此生永不再见!」
他怔住,望着木兰冰冷却悲伤的双眼,不畏她手上的剑,一把抱住她。「…我还是要娶妳为妻的。」
「还是要」?木兰凄迷的笑笑,或许,她对剑麟的期待太高了,终究男子心心念念的,不过就是完璧。这坚定了她的决心。
「皇上已经应允,我的婚事,自己决定。」她淡淡的挣脱剑麟的怀抱。
「那么…」他眼中现出炙热的渴望。
「是,我决定了。」曾经为了决定的心痛不舍,因为那句「还是要」减轻不少,不知道该谢他还是该怨他,「我谁也不嫁。」
「木兰!」剑麟的脸苍白了。
她上马,回头凄绝的一笑,美丽宛如月下昙花,寂寞而华美,「我已许身东霖,没有别人的影子。」纵马而去。
剑麟愣在原地,只有那张皎洁而凄凉的艳容,在脑海里驱之不去。
***
丽京谣言终日,新帝与监国间的「恋情」已经在说书人的嘴里翻了好几翻了。
相对于官爵间对监国的敌意,百姓倒是对这个夙夜匪懈,救国于水火中的监国公主相当崇爱。原本当兵算是末业,但是能在这位严厉却仁睦的凰翼将军手下驱策,可是在街坊间抬得起头,连家人都能挺胸说话的。
台上说书人口漠横飞,正讲到「新皇试情紫微殿,真龙三戏木兰花」的桥段,底下的百姓兴高采烈,说书人益发起劲,像是亲眼在紫微殿看到的一样。
「兄弟,」段莫言清清嗓子,「兄弟。皇上下令不禁百姓谈讽时弊的,你千万千万…不能动手呀…」斜睇一眼说书人,看起来不太结实,恐怕挨不住盛怒的唐剑麟一拳半脚的。
「我看起来是这么冲动的人么?」他冷笑,一面捏紧酒杯。
他暗暗点头,看起来就像。「阿钰要我劝劝你,叫你别太伤心了…」
这叫人家怎么劝?若是阿钰这样…
昨日他跳了阿钰窗户,一如往常的大跳大叫以后,一番唇枪舌战,他才想起来不是来拌嘴逗乐子的。
「阿钰,」他慎重的捧上大包袱,「我有重要的东西要给妳。」
她狐疑段莫言莫名其妙的正经,「该不会是蛇或蜘蛛吧?」
「这么大包?」段莫言没好气,「赶紧打开啦。」
一打开,石中钰的嘴圆圆的张开,被那套红灿灿的婚裳吓呆了。「你…」她勉强挤出声音,「你看上哪门闺秀?虽然也算误了人家终生…你若需要我说媒,看在同僚的份上,我就…」
「妳说会是哪门闺秀?」他含笑的压住她的手,觉得她一惊,却没抽开。
「我…我不知道。」她粉红的俏脸一转。
「还会是谁?」他轻叹,「妳当我没事就喜欢当登徒子,随便跳人家小姐窗户?」
「我是宰相。」她顶回去,轻咳一声,「为了国事,当然急如星火。」
「妳觉得我像是为国事急如星火的人吗?」他炯炯的目光盯紧石中钰,「若不是妳我同朝为官,这么无聊的差事我早不想干了。回家当我的段家掌门不好?天不管,地不收的。因为妳在,因为监国那种认真,我才留下来为东霖拼命。」
被他炽热的眼神瞧得有点招架不住,闪着他的眼睛,「喂,我多年为官,外面传得很不好听。你不怕…嗯…就像木兰…说不定我也…」
「我娶妳。」他很决断,「拜托,妳嫁八百次我也娶妳娶定了!妳当然可以不嫁我,如果皇上看上妳,当皇妃好象很威风…」他的语气又可怜兮兮,「可不可以考虑一下我?到底皇帝有三宫六院,妃嫔三千欸,争奇斗艳的,妳年纪这么大了,脾气这么坏,大概不是对手…哎唷~妳怎么拿奏折打我~」他仓皇逃了一会儿,突然转身抓住她的手腕。
「放开我!你这笨蛋~嫌我老?放开我~」石中钰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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