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姑儿+续:芙渠(6)

作者:染香群


但多读了不少知识,虽然也忘了不少,到底还记得这点。

三公子居然没发作这个,可见心理素质比我还强悍,真是肃然起敬,他笑点太低

的缺点我就不去计较了。

没想到我错了。

这天有几个官太太来府里作客,刚好是王熙凤的生日。我虽然外表是个小鬼头,

还是得去陪一陪客,假笑一番。这天的床边故事就只好暂停了。

等客都走了,基于惯性,我还是绕去三公子那儿走走,婆子正要关院门,看到我,

就要进去禀报,我摆摆手,「三爷睡下了么?」

她迟疑了一下,我就觉得有点不对。这日当月圆,亮得很。我让她不出声,悄悄

的走到三公子的窗下。

等了一会儿,没我担心的状况发生。正要转身走人,却听到一声闷哼。像是蒙在

被子里,从牙缝里露出来的痛声。

果然。

我偷偷摸摸的一路用食指按着唇,不让丫头婆子声张,摸进三公子的房间。又是

一声,稍微高声些,带着颤抖。

走近些,我低声说,「三公子,是我。」

原本蒙在被里的人停住了颤,好一会儿才说,「这么晚了不休息?」

我坐在他床侧,「疼吧?」

他没吭声。

「腿不在了,还会疼,是很奇怪。」我又说了,「其实这是常有的反应…当初我

大夫也要我锯腿,我看了很多书。」

「…为什么不锯呢?」他低低的问。

「因为锯了也不会好。但你锯了是会好的。」我静静的回答,「我以前疼的时候,

叫得更响,还哭呢。生病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蒙着多难过。」

他终于掀开被子,我看他额上滚着冷汗,头发都湿漉漉的黏在脸上,很可怜。整

个嘴唇都白了,一定是忍受极大的痛苦。

最糟糕的是,痛到这地步,痛的却是不存在的地方,连缓和的方法都没有。

我起身,找到温在炉子上的大茶壶,倒在脸盆里,挽了布巾,替他擦脸,他小口

小口的呼气,我看他衣服都湿了,就要唤人。他拉住我,「别。」

又小喘了一会儿,「是我不让他们在这儿的。大夫也说了,这是会有的,让人给

我喝安神药…但越喝越没效了,反而不喝更难睡。闹腾起来,大哥二哥一定又要

找大夫,从小到大,为了我请大夫吃药,之后又添了这伤…举家不安。我忍忍就

过了…」

我的心底酸了起来。我也是卧床十年二十年的人,哪会不知道。真正的苦,是带

累家人,这种身上的苦,能忍就忍了,何必再添人麻烦。

「我帮你擦身更衣吧。」我轻声的劝。

他没说话,眼睛渐渐适应黑暗,在朦胧的月光下,他的脸孔渐渐泛红。

我很鄙视,「小小年纪,就如此邪恶。男人的基因啊,啧啧…」

「说什么呢?」他脸更红,微怒道。

这一刻,我完全原谅他邪恶和笑点低了。微瞋的害羞正太啊~让姊姊掐一下脸啊



我拍打双颊,尽量把理性找回来。「你的单衣放哪?」

「…柜子左下那格找找。」

找出了单衣,我就开始帮他擦身…当然不可能太仔细。只是把大片面积的汗擦

干,不至于感冒而已。让我有点讶异的是,他居然不像外表那么单弱,还有点肌

肉哪。但我不好意思扒光看有没有六块腹肌,我毕竟是个含蓄的正太控。

虽然他很合作,但脱长裤就让我们累得不轻。他截过的断肢应该非常非常痛,他

咬牙说,「不疼。」

不疼你咬什么牙?

穿上去以后,我们俩都松了口气。单衣就好多了,但我帮他擦拭手臂时,他轻哼

了一声。

我移灯来看,发现他两手前臂都是掐痕,有的还见血。

「…谁干的?」我的火腾的冒上来。

「是我。」他轻声笑,「我自己。疼得受不了的时候…这样会好点。」

「你的丫头那么多,都摆设啊!」我心疼起来,我明白那种痛到恨不能咬自己一

口的感觉,我吃了止痛剂还打滚,这没止痛剂的时代怎么办?「也不上点药…」

他静静的呼吸了一会儿,「就算擦身,我也坚持自己擦手臂,挣得起来穿衣,我

也尽量不让人看到碰到…」

一种奇怪的尴尬和暧昧的气息,突然冒了出来。是说您这位「独行公子」,「简笔

画正太」,能不能不要有男人邪恶的暧昧天赋啊?

但他一抖,又咬紧牙关,额头的汗冒出来,我就忘了跟他计较。看他又要抓手臂,

我握住他的手,眼泪却差点掉下来。

我很熟这个姿势。

痛到无可奈何,忍住不敢哭的时候,会紧紧抱住自己。所以他才会掐伤自己手臂。

我让他坐起,让他的头枕在我肩上,环抱住他。

…可恨我这身高实在不够,让他得弯腰。

他全身都僵掉了,超可爱的啦~冷静冷静,我是要转移他注意力,不是要调戏正

太…(擦口水)

我学着我妈以前的样子,轻轻抚他的背。

现代医学已经发明一种止痛用的电流,就是当疼痛起的时候,会有个仪器轻微电

击大腿,转移注意力,就能减轻疼痛。(大概是这样,记不全了)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拧大腿也行,但我总不能一直去拧三公子的大腿。还是母亲

拥有敏锐的直觉,这招千百年来每个当妈的都懂,却不知道为何有效。就是抱住

孩子,轻轻抚孩子的背,温暖正面的情感往往可以覆盖痛苦,而且也是最有效的

转移。

以前,我还小的时候,常常抱着腿哭。我妈就会这样抱着我,抚我的背,我就渐

渐觉得不疼,可以睡了。只是后来我妹出生,为了我的病已经焦头烂额,又多了

个小生命,精疲力竭的母亲实在没办法,我也不敢撒娇。

但我很清楚,这招很有效。完全是使用者见证。

过了好一会儿,他身子一软,靠在我身上,汗涔涔的额头不再冒汗,两个人费力

的调整半天姿势,最后他趴在我腿上,才在他不腿疼我不腰痛的状态下,进行止

痛大业。

「蛮姑儿,妳怎么知道这样就不会痛了?」他的声音很低。

「我妈…我是说我上辈子的妈,在我小时候就是这样儿。」我怕他觉得我吃他豆

腐,赶紧补一句,「很有效对吧?」

「只有小时候吗?」他似乎笑了一下。

「长大一点,我妈生了妹妹…我们家不像你们这么有钱,妈妈要自己照顾妹妹,

所以…」我耸耸肩。

「痛的时候怎么办?」他轻声问。

「吃止痛药。」

「还疼呢?」

「疼痛分级啊。」我笑笑,「每天我都会做疼痛分级。如果今天不太疼,那就是

一级痛,疼一点儿,二级痛,依此类推,分成十级。然后就去观察是怎样痛啊,

试着描绘出来。是抽抽的、跳跳的,还是深深锯进去…」

他抖了一下。感同身受吧,我想。

「其实人是对不懂的事情就会觉得怕。」我安慰他,「怕的时候就会增加痛苦。

如果真正去分析,反而不痛的那么厉害…」

他安静下来,肌肉放松。我想疼痛没真的击倒他。我欣赏这种斗士,因为我自己

就是。

「我小时候,」他开口,带着点睡意,「若是难受,我娘也是抱着我…像妳这样。」

「她也生小妹妹了?」我很没脑的冲出这句。

「…她过世了。」

我懊悔的吐血。没脑子啊没脑子!王家没婆婆啊,我怎么问这么没脑的问题!

他噗嗤一声,「妳的表情很好笑。」

我马上在他背上拧了一把。可恨居然硬到拧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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