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仙(51)
作者:染香群
说不定,我真的回家了…真的回到家。
临江仙 之五十四
萧山长收了珞哥儿。
“翰林。有机会入阁拜相。”仙风道骨的萧山长眼皮都不抬,无视珞哥儿的紧张,“不过你跟你哥儿们多学学,别太认真,成了酸腐…但不要学他们尽走旁门左道。两个奸滑的东西!心眼贼多,全不走正途!”萧山长瞥了他一眼,“让我逮到你帮这这两个坏胚子抓刀作弊…连坐!”“唉?”璎哥儿抗议了,“山长大人,这个作弊不可能,但是抓刀的定义还是得确定一下吧?所谓教学相长,所谓相互切磋…”璎哥儿用脸迎接了礼记。萧山长拂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底打什么鬼主意!又懒得背书是吧?找个好弟弟帮着查典故背重点是吧?谢子琯,不要以为你在我背后偷笑就看不到了…你也想学你那没出息的哥哥靠孔孟两本打天下?美得你!回去把礼记抄三遍,十天后交!谢子璎你不用笑,你们俩该抄的一样多!”…跟、跟传说中的三元及第郎、天下第一才子的形象…实在差太多了。“习惯就好。”琯哥儿安慰他,“其实呢,山长顶多扔策论到脸上,只有二哥才有那个本事让山长扔四书五经…”“…琯哥儿,你又想让脑袋开开窍?”璎哥儿恶声,“十八般武器随你选,你挑!”和珞哥儿一起长大的堂兄弟虽然会互相调侃,但家风严谨,全都是书香门第的斯文书生。几时见过如此剽悍卷袖子霍拳头的“兄弟”…让他感觉很复杂的二哥,还有乱揉人头发的坏习惯,总是小珞小珞的叫,彻底把他当小孩子。应该不亲的庶五弟,却会在二哥开玩笑的欺负他时,总是护着他。“你这小子喜新厌旧。啧啧…”璎哥儿摇头。
“二哥你多读点书吧!‘喜新厌旧’是这样用的吗?!”但是“以文会友”的跑关系时,又一定会把他带上,两个都热情无比的说,“我四弟。”“我四哥。”原本以为会艰难无比的人际关系开拓,就这样轻轻松松,毫无窒碍的打入京城勋贵文人圈。
琯哥儿特别护着他,很明白他不善交际,提点着要怎么圆滑不得罪人的和这些京城贵公子们来往,可能成为主考官的大人们喜好和禁忌,特别的,护着他。想不明白。但他不是个不识好歹,不知感恩的人。祖母讲究礼法,强调长幼有序、嫡庶有别。但呈现出来的顶多就是服色上该滚几条边,姑娘们的衣服绣花多几蕊或少几蕊。
而且长幼有序还在嫡庶有别之前。因为都是谢家子孙。潜移默化之下,他对嫡庶没有太大的个人喜恶。但这个比他小一岁的庶弟如此相护,他也愿意投桃报李,学着二哥那样相友善。
连他那陌生的爹,都会在他们哥们用功的时候,踱进来看看,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的强作镇静,特别指点他的功课…虽然他比二哥和五弟都强很多很多。…或许回家也没有那么不对。他回到家了。
他不知道,琯哥儿看着他的时候,就会想起一个人,和他长相气质很类似的人。那个冷冰冰的三哥。
祖父母来京几天,他就被山长毫不留情的踢出书院。“既然是我关门弟子,白占一个学生名额作甚?滚回去一家团圆!”一家团圆?嗯,现在这个家的确像是个家了…祖父母虽然不很热情,待他还是很和蔼的,嫡母没得兴风作浪,三天五日就去上香兼散心,要不就到处和合脾气的夫人打马吊串门子。二嫂一直待他那么好,当家以后他的日子轻松了,这个家终于名符其实。
但还是少了一个人。那个他曾经有点害怕、待他那么冷淡,连话都不跟他讲的…三哥。
可没有三哥暗地里的帮助,他不会有任何开始,连二哥想教他旁门左道都不会有机会。
年纪越大,他体会越深,越了解三哥的不得已,和为他做了些什么。可他什么也没有替三哥做过。
所以他忍不住,对很像的四哥好,慢慢觉得,四哥老板着脸不是不高兴,只是不擅长跟人往来,而且有些内向,甚至太老实。对他好,他就会尽力回报。这样,让他越来越想念三哥。那个从小就偷偷拿“破书烂笔”给他“引火”,费尽苦心找足藉口,自己都万分为难艰困的处境中,还会怜悯这个最小的幼弟。他却,连一封信,都没写给三哥过。
一个鲤鱼打挺,他跳起来,掌灯磨墨,久久不知道怎么下笔,墨滴在纸上晕染了一点。
啊~不管啦,夹死督易(二哥说的,不知道哪来的黑话),做就是了!他想到什么就写什么,感谢三哥为他做的一切,他都明白。他长大了,三年后要考举人,然后希望二哥吊车尾上榜,能够跟着二哥外放,当个教谕就可以。他要跟三哥一样,有自己的家…他已经定亲了。还有四哥回来了,和三哥很像很像,人也很好。对不起一直没报答三哥什么,连写信都不好意思…越写越多,写了一整夜。第二天黑着眼圈请二嫂帮他遣人送信给三哥。二嫂只是挑了挑眉,什么也没问,很爽快的应了下来。
那封厚厚的信让冷脸三爷露出难得的惊愕,厚厚一大叠,署名更是摸不着头绪,居然是他那连话都没说过几句的幼弟写来的。
一张张看过去,他摇头苦笑,看着看着,将他的娘子吓了个不轻。
这个冷心冷面、处事严厉刚强的年轻知县大人,居然落了两行泪。
“夫、夫君?”她小心翼翼的喊。
子琪站起来,俯身紧紧的抱住自己的娘子。知县夫人都炸毛了。
她也是庶女,照门第根本攀不上谢尚书府。而且她连清秀都沾不上边,自知妇容有亏,根本想也没想过能嫁给这样高贵名第、身有功名的公子。
虽然是庶子,可是长得这么俊、又有功名…成亲这么多年她还有如在梦中的感觉。新婚时看到夫君妖娆美艳的房里人,她都自惭形秽了。
她只能硬着头皮,小心翼翼的知礼守分,婆婆和她的嫡母性子差不多,被折腾完全不意外,屋里人挤兑她也是理所当然的,她并没有抱怨。
嫁得已经比她想像中好千百万倍了,所以她更小心的照应着夫君…甚至还偷偷爱着他。她什么也不会,就一手女红拿得出手而已,她表达爱意的方法很笨拙,只是亲手裁制夫君里外所有衣裳,在微小的细节极尽心力,衣食住行注意打点而已。
为什么会被专宠,她完全不明白,孩子都生了,依旧茫然。
上任第一件事情,夫君就发卖了那个美艳的房里人。之后总有人送女人来,夫君收下来当通房,却都在她房里。她若不方便的时候,就去书房睡,几年就把通房发卖了。
那些女人就这样来来去去,对她有一点儿不客气都会引起夫君勃然大怒,立刻被赶出门…她不明白。
总是冷冰冰的夫君甚至跟她解释,“官场上后宅连个通房都没有,会被人说三道四。”他根本不用解释的。
“…夫君,妾身不敢不贤。”她低下头,有些惶恐的。
但她的夫君定定的看了她好一会儿,看得她坐立不安才开口,“你就保持这个样子,千万不要变。你是庶女,我是庶子。但我的孩子只会是嫡,也只有嫡。绝对没有那种奴不奴主不主的庶子庶女。”…为什么?她不敢问。只觉得眼眶湿润,一开口怕掉下眼泪。
像现在,夫君拥着她流泪,她还是不敢问。只是怯怯的抱着他,轻轻抚着他后背,无声的安慰。
“我嫡母生平只有一件事情让我感谢。”子琪平静下来,“为我娶了你。”
临江仙 之五十五
知道琯哥儿写信给琪哥儿,璎二爷偏头想了一会儿,“就说我也问候他…对不住,虽然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毕竟兄弟不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让他回家讲,不要藏着瞒着,怎么说都是爹的儿子是不?”或许在军中待太久了,他还保有那种强烈的“同袍”、“兄弟”的概念,接受琯哥儿和小珞都很简单…想成一起入伍的学弟就很容易,一点障碍都没有。队上当然也有内斗啊摩擦啊等等等,但是对外都很一致性的护短和团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