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仙(14)
作者:染香群
其实她不是很喜欢这么折腾丫头,也不觉得该生活得太富贵。祖母就责备过她太小就读老庄,把性子读淡了。
其实能吃苦才好。女人嫁到哪家,有情无情都是苦,哪家哪户都没什么差别。
「甜白,别扇了。」她懒懒得开口,「没什么风,还白手酸。」
「我手不酸。」
这句话却让她差点跳起来,猛转身,二爷坐在床侧,手里还拿着蒲扇。
「二二二二爷。」顾临真被吓到。
「…你再不肯喊我璎哥儿了吗?」他一脸憔悴。定睛一看,才几天,他瘦了一圈。公爹这次不知道怎么罚他…
不知道该说什么,却看到他另一只手上拿着她的女论语。「…璎哥儿,那不是你看的。」
二爷倒是笑了,「原来,女论语第一句是『兵者,诡道也。』」
顾临更尴尬。那本只有书皮是女论语,里面…「我自幼是祖母教养的。祖母认为后宅生活,女四书没半点用处,不如从兵法入手。」
「原来如此,」二爷恍然大悟,「果然很有道理。」
顾临没接话,结果又沉默下来。二爷无意识的抚着她的薄被。
「嗯,那天…是真心话。」他咳了两声,「你…御姐儿,你肯给我个机会吗?」
怎么还在纠结这个啊?窘死人。但她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还是把话说明白好了。
「我们已经是夫妻了,没有必要谈什么浅薄的喜欢或情爱。只要把礼法所该有的尽行,那就可以了。」
喜欢和情爱为什么是浅薄的?二爷紧紧皱眉,什么礼法尽行…他想了半天才懂了,「…你是说,你可以…嗯,跟我那个…生儿育女,却不会喜欢我更不会爱我?」
你个浪荡子!这种话说出来毫不害羞还真是纨裤本色啊!
但他的眼睛又很清澈很认真,反而让顾临不知所措。理顺一下自己的思绪,她缓声说,「璎哥儿,我是你的妻室,这妻室呢就是得贤良大度。你想啊,我得笑咪咪的帮你纳妾,好让你开枝散叶。若是有了什么喜欢啊上心啊,就不能这么和顺的帮你纳新人。因为会有妒啊,这太不好了,后宅不能平静,终归就是妻室不贤良…所以说…」
「等等!」二爷打断她,满眼不可思议,「你不能喜欢我就因为不能高兴的帮我纳妾?」
二爷其实是惊骇莫名,但顾临却觉得自己太离经叛道,不安的绞着手指,「璎哥儿…咱们这样客客气气不是很好?若、若我对你上心,又得强颜欢笑的帮你纳新人…我自问不是圣人,真的没有办法…情爱既短且暂,对我来说,这样真的很残酷。」
残酷,的确非常残酷。他对劈腿小三那类人最是痛恨。他有个下属就是因为女友劈腿自杀的,他完全没有办法接受那种背叛。
喂,不是男人就没有感情上的洁癖。真能当花花公子的是极少数,而且某方面天赋异禀。他自问还是个稍有洁癖的大法师预备役。
本来问题很容易解决,只要对她吼一声,「老子今生决不纳妾!」理论上就能完事了…
很不幸的是,前身留下的各种渣态遗产,还包含三个住在群芳苑的高等细姨。
不过腿长在他身上,前身还留了个黑心薄幸名。老子不喜欢总不能有人把我强了吧?!
「反正我那个…亏得厉害是吧?」二爷清清嗓子,「所以什么新人的,五年十年内不会有了…又不是自找短命。我说啊,亏成这样,会不会是以前滥用药物?还有救没有?」
哈?这问题问我合适吗?我跟你不熟啊二爷…
「可能、大概、或许…有吧?」顾临小小声的说,「其实我看你早上打得拳法,有点五禽戏的影子。若再能戒酒,那个上头…节制一点,食膳药膳能跟得上…」她手指绞得发白,「下个月是我祖母五十大寿…璎哥儿,可以的话,跟我一同去,祖母比我强太多太多了…」
二爷的脸孔抽搐了两下。好极,太好。这脸一口气要丢到岳祖母那儿去了…是男子汉就认了!
坦白讲,他已经烦透了这个晒点太阳就昏倒,太极打不到半套气喘如牛的破烂身体了。想当年他是多龙精虎壮的一条汉子,陆战队的好汉!
话说着说着,二爷已经半躺在床上了。顾临挺尴尬,却也不能叫他滚开。握着她的手,她也不方便把他踹出大门…人家在讲正经话呢。
「我爹倒是没罚我,但先生已经来了。我的字还真的不行…现在苦练都有点晚了。」
难怪他的右手有点肿呢。
「但晚点总比从来没开始的好。」他很认真的问顾临,「御姐儿,我今年都二十二了,现在开始用功,明年考童生,你觉得晚不晚?」
哈?!极品纨裤谢二爷要去考童生?
虽说大燕取士家世占六、文才占四。但这个文才也不能胸无点墨啊。
「…现在是夏末,春闱就考了呢。」
「是啊,不过就是背书考试吗?童生并不难…比较难的是我的字,这只能拼了。
呃,我起步很慢,这考试大概也会很偷机取巧…你大概也不会是榜眼夫人。」
他深深吸口气,紧紧的看着顾临的眼睛,「我名次应该很难看,但我一定会考上。我要进兵部…一定、绝对,会替你请诰命。当尚书府的公子,我只有这条路可以走…」
看顾临都不讲话,他有点不安。「你觉得哪儿不行?我改!」
这个傻得让人想笑的谢二爷,璎哥儿。「有人五六十还在考童生呢…你已经太年轻了。」她居然觉得咽喉有点哽咽,「我等你给我请诰命。」
二爷大喜的抱住顾临,她却没有挣扎,轻轻的拍他的背。能立志读书总是好的…
总比立志当春药贩子强得太多。
临江仙 之十六
谢尚书的心情有那么点复杂。该说欣慰,这死小子连念个书都花样百出,偷机取巧。说愤怒嘛,这个让他绝望透顶的儿子却真的发狠了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短短几天写了一大捆的习字,西席先生惶恐的来请老爷略微劝劝,一口吃不成胖子,把手磨出血来也不可能一下子成了书法大家。
为什么他会生了这么个狠浑子,纨绔就坚持到最浑球,要上进就拧到九条牛拖不动?
「不学句读?不打基础?」谢尚书对着二爷吼,「你还是玩你的去吧!念什么圣贤书?」
「儿明年春闱必定要考上童生。」二爷昂然面对他的便宜老爹,「请父亲帮我。」
谢尚书真想把桌上那方珍贵的澄泥砚扔在这破儿子的脑袋上,却见他背是挺得笔直,可怜摇摇欲坠。那只使用过度的右手,在宽大的袖子底下更抖得厉害。
这砚台没扔就有戏,二爷立刻精神为之一振。「父亲那许多清客幕僚闲着也没事,为儿标标句读,书写经义,人多力量大,不是什么困难事吧?儿也不需要他们写得之乎者也,传奇话本的程度就可以了…」
「荒唐!你把圣贤书当什么了?逆子!」谢尚书简直要气死了。
当什么?当敲门砖呗。二爷心底嘀咕。「爹,书可以慢慢读,但儿已经二十有二…生死关头转过一圈,妻儿都有了。不是儿急功近利,男子汉大丈夫,不能顶天立地,最少要能养家活口。」
谢尚书纳闷了。难道打破脑袋,起了当头棒喝的效果?养他到这么大,头回听到儿子说出人话来。
只这人话怎么还是一整个旁门左道呢?谁不是自幼攻读,把经义揉碎了掰烂了环环剥啄?嘿,这浑小子想的就是抄捷径?
「媳妇儿怎么说?」他觉得头很痛,真的很想把这死小子打包给他媳妇去烦。
「呃,先生已经赶夜工把论语帮儿标句读兼翻译了…还不懂的,临姐儿讲给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