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杀+番外(16)

作者:染香群


那晚他们不得不再洗一次澡,发间身上都滚满了土。淡菊笑软了,慕青抱着她,一脸无可奈何。

但崖州真是小地方,连张床也难买。慕青不得不咬牙切齿的忍那张竹床几天。直到竹瓦都铺满了屋顶,才有人家愿卖一张红木床。

当天他就劈了那张竹床,拿来生火的时候,特别快意。

百花杀 之十九 @夜蝴蝶馆 作者:蝴蝶seba(2010-06-22 12:56:20)崖州州牧给了慕青十日的休整日,他几乎都拿来整理家园。等屋顶铺满了竹瓦,忍痛买了白灰刷了墙,原本破落的陋室显得乾净俐落,竹柜里摆着他们不多的衣服,就那张红木床最气派,显得有点儿格格不入。

小吏帮他们找了个老仆妇煮饭打理家务,早出晚归,他们这个小小的家,总算是安顿下来。

在崖州,马金贵异常,连驴都是内陆几倍的价钱。慕青咬紧牙关,买了两头,真有床头金尽的烦恼。淡菊笑着把自己的私房添进公中,他还非打字条借不可。

「你打字条,那我拿了私房钱就能想跑。」淡菊半阖眼,「家里的帐还是我管吧。

你不惯这种琐碎…省得再买张这样的床。」「买贵了麽?」他紧张起来。当家才知柴米贵,一切都得自己主意,才知道以前过得多浑浑噩噩。

淡菊掩嘴笑,「不妨的…我拿醋薰洗过,也不是病气过去了…害怕麽?」她挑了挑眉。

慕青怔了一下。啊呀,莫怪这样精致的红木床,只卖那样的价…原来是死过人的床。

他也跟着挑眉,「我是没死过的人麽?小看我。」淡菊福了一福,「不该小看夫君胆量,妾身无礼了。」慕青一脸可怜兮兮,「娘子冤了我,这样怎够?我心疼,得揉揉…」一面拉她的手按在胸口。

「够了,」淡菊啐他,「越发无赖了。今天要去衙门了呢,还这麽无赖…」却还是轻轻揉了揉他的胸。

慕青的脸慢慢泛出霞晕,「我去衙门,可你要做什麽呢?」一面把手伸到她的袖子里摩挲。

「能做什麽?」淡菊畏痒,一面躲着一面笑,「串铃过街,赚点脂粉钱罢了。」「别医男人。」他板起脸。

「医者父母心,你瞧过只爱女孩儿的娘吗?」撕闹了好一会儿,慕青才依依不舍的出门,还回头叮嘱,「就算医男人,把个脉就很对得起他了,外伤叫他找别个大夫去…」「快去吧!」淡菊笑嚷,「只有你才当宝贝,谁看在眼底呢?」「这可是谎话。」慕青翻身上驴,「骗我心实呢。」这才往城里去。

她倚门看着慕青远去,第一次心底踏实,觉得临晚可以看到他。一水相遥,连恩恩怨怨也留在海的另一头。

大明禁海也不是全无好处的。

她戴上面纱纱帽,吩咐了仆妇几句,收拾药箱,也下山去了。

崖州少有良医,淡菊来不多久,刚好酷暑引起一波痢疾,年年如此。她尽力救治,又建立一套简明的守则,这波痢疾竟没死几个人,她这初来乍到的医婆就这样站稳了脚跟。

後来替孩儿看病,看她蒙着面纱,吓得大哭。不得不取下面纱,孩儿反而好奇的摸她脸上的胎记,奶声奶气的问她是否黥面。

原来崖州土族复杂,当中有几族以黥面为美。後来她索性拿掉面纱、弃了纱帽,土人不以为异,流放官吏也习以为常,只偷问是哪族女子这样善医。

她还真没想到,居然也有不避之如蛇蠍的人们,将她如常人看待。连崖州世族冯家太夫人也与她相厚,嘱咐冯家家主多多善待刘通判,倒让慕青没费太多手脚就融入了当地的士族圈子。

慕青初来,面对暮气沈沈、破旧凋敝的衙门,也不禁苦笑。来这儿的犯官不是醉生梦死,就是竟日颓唐抑郁,他刚到衙门时,连州牧都不在,空荡荡的。

後来与小吏闲谈,才知道百姓根本不依赖官府,有什麽事情,找冯家谈去。这任家主慈善有余,魄力不足,又不是正经官府,许多事情只能敷衍着,连土族械斗都管不了。诸多积弊,也无法一一细诉。

官无心於民政,百姓不信任官府,有一种很疏离压抑的气氛。

他笑叹,先把捕快找来,好生整顿。幸好捕快、小吏都是在地人,有心为乡里做事,但官老爷们都是死气活样的,有心无力。这个年轻的司判大人长得这样好看,性子却柔中带刚,身手好的惊人,又肯做事,又有胆识,敢去激烈械斗中喝阻,镇住场子。渐渐也心服了。

真正让他扬名的,是起少有的谋杀案。一人被锄头打破脑袋,抢去钱财,血迹尚未乾涸。崖州连锄头都是希罕东西,慕青命家有锄头的人都得扛着出来,正色说,「本官擅长扶乩,神明已示真凶。两个时辰後,便能分晓。」两个时辰後,他指着一个人,「阴魂化蝇索命而来,还不认罪?」定睛一看,那人的锄头苍蝇飞舞,驱之不去。吓得那人跪下大哭,连称饶命,供称他将抢来金银吊在井里的桶子里。

众人皆畏刘司判能通鬼神,判案奇准,只有淡菊笑弯了腰。

「连我师父的故事都剽窃去,当心她气得跳出来打你这徒婿!」慕青也笑,「她再也不为这打我。真要打,就要打着问我怎麽拐了她心爱的徒儿,可惜没那麽长的手。」这是闲暇时淡菊说给他听的故事。据说发生在宋朝,淡菊也说,搞不好是她师父瞎编的。苍蝇喜食腐肉血渍,洗得再乾净,总有些缝隙藏着肉屑,苍蝇总能千里追寻。有个聪明人就这麽破了案,今天却让慕青拿来剽窃一回,还装神弄鬼。

见她欢笑,他心底柔软,携了她的手,「今天留猪皮没有?」「你真要学?」淡菊偏着头,「其实我外伤还算成…也没几个强过我的。」「医者难自医。」他凑到淡菊耳边小声说,「万一你生产,孩儿太大…总有缝那一两针的时候。」淡菊神情黯然,轻声叹了口气。「…若一辈子都…也不用烦恼这些。」她替彼此把过脉,很是忧愁。她原本就体寒,属於不容易着床的体质,慕青又在蒙难时伤了肾水,机率也低。若是一方如此犹可,不巧两个都属於子嗣艰难的体质。

「防范未然,有什麽不好?」慕青拉着她,「没孩子也好。省得他霸占了你,我只能一旁生闷气去,打又不能打,骂又不能骂,只能在旁边扮可怜。」「你哪天不扮得很可怜?」淡菊笑他。

慕青脸孔一红。少年夫妻,不免意动的时候多。摩挲温存,慕青很勇往直前,临到宽衣解带,依旧有些阴影。往往会手足无措,露出无助的神情。

每次看他双眼朦胧,迷茫无助,淡菊就会去吻他,温柔蜜爱,他却总是慢吞吞、磨磨蹭蹭的,往往把淡菊抱在上,才能完事。

他将脸一撇,微微噘嘴,「不就是怕弄疼你?哪是扮可怜?都不知道我忍得多可怜…」「谁让你忍呢?」淡菊打趣他,自己反而涨红了脸。

「是说我能不忍了?」慕青笑着凑近她。

「…你到底要不要学外伤?」淡菊有些恼羞成怒。

「学!怎能不学?」慕青有些邪恶的笑,「反正『能不忍』的时候多的是。」被贬半年,刘尚书终於遣人来探望。

那是从小照顾慕青到大的老仆,见了又黑又瘦的少爷,跪地大哭,慕青笑着搀起他,跟淡菊说,「吾家老人也。」淡菊殷殷笑意,郑重的行了晚辈礼。老仆再三推辞,终是侧身受了半礼,连连说使不得。

「公爹遣使来望,是该如此,李老伯请上座。」淡菊温柔的说。

慕青带他四处看看,笑语晏晏。只见他眉间阴郁俱散,坦荡潇洒,指点破室陋院,语气充满自豪,并亲取井水泡茶,神态安闲。

虽然又黑又瘦,却神采飞扬。像是那个十七八的少年公子,名满京华的才子刘慕青。

「公子!」老仆哭道,「您…终於好了。又像以前的公子了…」想到他难後返家,脸上蒙着死气,尤其是老爷叹息着从随州回来後,更像是一缕幽魂,苍白静默,似乎早已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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