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梦成真(7)
作者:席千树
临走孟庆杨特意嘱托女儿:“这几天别跟你妈吵架,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不过,当晚母女俩就大吵一架,毕竟对女人来说,忍一时乳腺增生,退一步卵巢囊肿。
白天仪湘开车去机场送完老公,晚上打了会牌,回到家空荡荡的。
“阿姨电话,已经打了五通了。”肖源笑着说,看了眼孟真把视线挪回笔记本电脑上继续干活,他出差三周,刚回北京。
孟真从洗手间出来,拿着一条宽大的白毛巾揉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全身只裹着浴巾,洗手间从里往外冒着热气。
孟真解锁了手机,把来电缩小,白皙的手指滑动着屏幕。
肖源拧开了一瓶矿泉水放到孟真手边,她把毛巾扔到一旁的桌上,顺手拿过矿泉水扬起白净的脖子灌了几口水。
肖源的喉结动了一下,起身,眼睛不经意扫过她的锁骨,那一处凹陷的锁骨沟壑盛着他的目光。
“不接?”肖源站在她身侧问。
“肯定是催我早点回去。”孟真的嘴唇是亮晶晶的淡粉色,但语调却是懒洋洋的。
“那去吹头发。”
浴室的大镜子前,孟真举着手机拍照,肖源拿着吹风机从发根往下吹她乌黑的长发,顺着毛鳞片吹,头发柔顺又蓬松,这一招是他陪她去美发店偷师学来的。
她的发梢搁在他宽大的手掌中,吹风机吹得他手指有些发热。
“等毕业我们同居好不好?”
镜子里的孟真望着他,直到肖源感觉到手指被吹风机烫到,他才猛然惊醒。
她总是这样,平地一声雷。
“阿姨能同意吗?”肖源摩挲着自己发烫的手指尖。
“那是......肯定不会同意的。”孟真勾住他的脖子,甜甜地笑,“先说好,房子得离法院近,我早上可起不来,那就辛苦你赶地铁啦。”
肖源望着她弯弯的眼睛,手指放在她光洁的后背,“好,我来看房。”
两个小时后孟真回到家,仪湘坐在客厅等她。
“去哪了你,你爸刚走你就飞了是不是?”
孟真边换鞋子边说,“明知故问,你在阳台不是看见了么。”
“我有没有告诉你,别带那个男孩来咱们小区!”仪湘指着她说,不听就算了,还在楼底下大张旗鼓地搂搂抱抱。
“累死了,我睡觉去了。”
“我告诉你,等政审结束赶紧给我断了。”仪湘安排着一切,“明天跟我看家具去。”
孟真伸出一只食指摇了摇,“我不去。那个房子我也不住,等毕业我就去外面租房住。”
毕业她就有工资了,以她和肖源的工资,租房绰绰有余。
“你要跟那个男孩出去同居?!孟真除非我死了,你做梦!那小子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你一个北京人出去租房像话吗?”仪湘感觉自己一下烧着了。
“确实不像话。”孟真转过身来,目光跟母亲齐平,“那我把肖源带回咱们新家住?”
仪湘直接把手机摔了过去,“从明天开始你老实呆着!在你爸爸回来之前,不许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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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后,孟父在津巴布韦失联,真的没回来。
起初仪湘只是觉得可能那边通信不好,毕竟那个是麻袋扛钱付车费的地方,基础设施能有多好呢。但一周过去了,孟庆杨也没给家里打电话,仪湘感觉不对劲,联系了单位,单位又过了几天才通知她,孟总好像失踪了。
很快,孟庆杨所在国企的纪委就来了家里,说是调查情况,但是想试探她,了解孟总有没有跟家里联系过。
仪湘还想问单位要人呢,对方反倒朝她要人了。
纪委临走透露,孟总涉嫌挪用公司公款上千万,他们上个月刚开始调查,孟庆杨就谎称出差,在国外失踪了。
“不可能,我家老孟不是那种人。我女儿刚考上法院,我们还准备换房子呢,好好的日子,他携款潜逃干什么。”仪湘拍着桌子说。
“我们也想知道原因,如果孟总跟您联系,请立刻告诉我们。集团这边已经报警了。”
孟真在屋里全听到了,纪委的人走后,仪湘就在卧室翻箱倒柜。
“你干嘛呢?”孟真头一次见仪湘没有姿态,披头散发,急得一头汗。
“我找银行卡呢,你爸把买新房的钱都存在一张建行卡里呢,你快帮我找找。”仪湘声音都在抖,平时放银行卡的地方她已经翻过好几遍了,就只有那张卡不见了。
两人找了一圈,整个房间被翻得乱七八糟,仪湘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崩溃地哭起来,“你爸不会真携款潜逃了吧,咱家买新房的钱都被他拿走了。”
“他跑不带着你就算了,怎么连我也不带啊。”仪湘边哭边骂,“该死的,自己跑出去吃香喝辣的,把我们娘俩丢在这儿。”
孟真听着母亲哭得凄惨,心率飙升,讷讷开口:“妈,这会影响我政审吗?”
仪湘止住眼泪,慌乱地理好思路:“嘘,你爸的事情还没定性,调查结果还没出来,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啊。你政审时记得别乱说话。”
政审就在两天后。
48 小时里仪湘疯狂地给孟庆杨打电话,给他的同事打电话,去宝福集团大楼找领导,被保安拦在大厅。
若是从前,她肯定做不出有失仪态的事,但现在也顾不得许多了,整个人直接坐在地上大哭大叫,让他们还她丈夫。
按闹分配还是起了一点效果,她接到了宝福集团董事长黄宗明的电话,对方叫她别急,他们也在派人找,让她回家安心等消息。
“黄总,老孟跟了您十多年了,他为人您是清楚的。”孟庆杨现任宝福集团投资部部长,这位黄宗明黄总是十年前从体制内空调来的,一直是孟庆杨的顶头上司,“我那天听说什么老孟卷走了几千万,这怎么可能呢。不能因为他失踪了,屎盆子就往他头上扣啊。”
“这个事情还没有定性。”黄宗明在电话那头说,“你先别急,先回家等消息。”
“我怎么能不急?我女儿考上了法院,明天就要政审了,因为老孟的事儿影响了她政审,她工作怎么办?”
“这个事情你别担心,咱们集团那么多岗位,等老孟回来,都好解决。”黄宗明说完就称自己还有会议挂了电话。
仪湘又是一夜未睡,次日,她特意扎起来了头发,端庄得体,不知从哪找来一件十分朴素的衣服,一点都不像卷款几千万逃往海外的大贪官妻子。
只是没想到,政审小组坐下的第一句话就是:“孟真,我们了解到你父亲的一些情况,请你如实回答,可能会影响到你的政审结果。”
政审结果很快出来,未通过。
孟真第一次感受从天堂掉落地狱的感觉,明明是白天,太阳挂在天上,世间万物却好像失去了生机。
她自从知道法院面试通过就再也没有去找其他工作,手里自然没有其他 offer。
政审通知来后她一连几周都在家里躺尸,仪湘也不敢多说一句,女儿的未来全被孟庆杨毁了。
这阵子孟庆杨更一点消息也没有,仪湘心如死灰,每天早上都要骂上一小时才能有力气给女儿做饭。
年轻人最怕失业,中年人最怕失婚,然而大家都有一件更怕的事,就是没钱。
如今孟真失业、仪湘失婚,孟庆杨还把买房款拿走了,钱、人、工作,什么都没了,母女俩等于从天堂跌入地狱。
旧房子的买主天天上门催她们搬家,仪湘油亮的头发全枯了,萎团在一起。
这天仪湘把泪擦干,敲敲女儿的房门,“搜丝东西,额们悔扬揍(收拾东西,我们回扬州)。”
仪湘是扬州人,孟真的姥姥姥爷也都还在扬州,起码那里还有个能住的地方。
孟真不许想回去,小时候她每次回去探望姥姥姥爷,他们都不给她好脸色看。现在这副丧家犬的德行回去,怕更是被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