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梦成真(26)
作者:席千树
此时孟真笑眯眯地拿出手机,翻出照片。
楚文和李耀还以为是什么重要证据,没想到照片打开,是孟真的自拍。
“你这自拍技术可一般啊,显脸胖,PP 吧。”李耀损道。
孟真双指扩大照片,“你看这是什么?”
照片后面,恒河的客户经理正在往 Excel 里录入上午的客户信息,那上面有一个个客户的名字和联系方式。
“什么胖,我拿原相机拍的,主要是为了清晰度。”孟真一张照片一张照片的翻,应该全了。
楚文朝她比了个大拇指,“给你记一功。”
李耀也给她点了个赞,感慨地叫她:“真姐,你是真牛!”
“少说废话,整理吧。”孟真把照片原图发他,“这十张归你,剩下十张归我。”
孟真疯狂整理 Excel,猛地闻到烧烤的味道,肚子立刻被勾出咕咕的叫声。
“都快一点了,给你们俩补充点能量。”楚文拿着点的烧烤过来。
李耀都快饿疯了,饿虎扑食般冲过去撕外卖袋。
楚文也处在学习做领导过程中,他从之前的领导身上学到的一条就是让底下的干活的人吃好。
这其实是半句话,全句应该是:吃好、喝好、休息好。
因为做律师既不能喝酒也不能休息,就能剩下吃了。
李耀边吃串边说:“真姐,我今天在那看到你我都惊呆了。”
“我也惊呆了。”孟真对楚律师说,“您不知道,我一开门,我说这客户怎么那么眼熟?”
“不过你今天那演技,我得给你赞一个。”孟真学他的样子,“噢,我从业五年了,差不多有两百万闲钱,你这个投资合同给我一份,我得研究研究。”
李耀呵呵傻笑,自嘲道:“两百万呐,我啥时候能赚到两百万呐。”
楚文笑了笑:“别灰心啊,在咱们律所,五年可以的。”
“真的假的?您保证!”李耀说。
“我保证。”楚文说,“你要是每天都能干到凌晨两点,我保证三百万也有可能。”
“那拿三百万买我的命,我也是有点亏。”李耀闷闷吐槽,他是爱财,倒也没到那个地步。
李耀转头对饿得不行埋头猛吃的孟真说:“真姐,你别卷了,行不行。”
“我卷?!你别恶人先告状啊。你个大卷王!”孟真立刻放下吃的,“你才卷呢,到处找活儿,显得我很没眼力见似的。”
“不是,我习惯了。”李耀挠挠头,“在之前那个所,实行 candidate pool。”
“什么玩意儿?”孟真还是头一次听说。
“就是各个正式律师会在群里发任务,所有实习生得去抢活儿,谁先抢到就是谁的,然后正式律师会给实习生的任务完成度打分,最后转正要看实习生的任务数量和完成度。”
“这么变态?”孟真没经历过。
“之前所里也想这么做来着。”楚文说,“后来合伙人们觉得还是要让实习生有完整的项目经历,而不是在零碎的完成任务,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咱们所挺人性化的。”李耀说,希望转正时也能做个人。
“真姐,你原来在哪个律所实习?”李耀一直很好奇孟真的实习经历,毕竟她的本硕都不错,不像他本科太差了,虽然研究生不错,但还是会被歧视。
“我啊?”孟真呵呵一笑,“之前主攻法院来着。”
“那你怎么不考法院啊?”李耀问,她好像还是北京人,考法院不是挺好的,虽然工资没有律师高,但胜在稳定。
“我之前都没来律所实习过,这不是想来律所体验一下嘛。”孟真含含糊糊地说。
意思是,孟真实习完会去法院?那她岂不是就不是他的竞争对手。
李耀嘴里的串更香了。
第二十二章 她们要留下
孟真蹑手蹑脚地踩着床梯爬到上铺,在黑暗中胡乱地脱衣服,胆战心惊地做了一天的“影后”,她现在精疲力竭。
“嘶”,她的头发好像被裙子拉链卡住了。
一盏橘黄的小夜灯亮起来,半睡半醒的仪湘彻底醒了,她带着迷蒙的睡意问:“回来了?”
“嗯。”
虽然早就接到了女儿报备的微信,但她还是有些担心。
仪湘看了眼手机,都凌晨两点了。
“妈,我头发好像卡住了。”孟真的头还埋在裙子里,闷闷地叫道。
仪湘很少去她的上铺,彻底醒了的老母亲踩上床梯,就看到女儿佝偻着背,一颗头都被卷在裙子里。
“别动别动。”
孟真的头发遗传了她的茂密和浓黑,她又极重视头发保养,从小就给孟真上发膜和精油,所以孟真的头发柔顺又茂密,高中时还有朋友要带她去试镜拍洗发水广告。
仪湘一点点给她拆卡在拉链里的头发,生怕扯到她的头皮。
孟真皮肤白嫩细致,是遗传了她,身材自然也是,上下身比例很好,上高中带她去那种东北洗浴城搓过一次澡,那时候夸过一次她胸型像自己,很漂亮,给小孩儿害羞了一个月,之后再也不再她面前换衣服了。
不过有一点遗憾,孟真上大学的时候正流行低档牛仔裤,她总穿这种裤子,腰开始随便横着长,所以没她年轻的时候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这还是女儿第一次为了工作熬夜到这么晚。
“还不是因为李耀那个卷王,我一猜就知道,他肯定在律所加班加点地整理资料。”孟真双手伸在前面,头歪着对妈妈说,“我要是不去,他万一把功劳全揽了,我这一天不就打水漂了。”
“终于长了点脑子。”仪湘夸她,“你妈虽然很久没在职场,但是看人还是准的,李耀这个人心术不正你还是少接触。”
孟真觉得心术不正这个词用的重了,好歹今晚并肩作战过,她小声辩驳道:“也没有到心术不正。”
“妈,你知道‘实习生候选池’制度吗?”
仪湘当然不知道。
“现在很多律所都在用这个制度压榨实习生,把实习生丢在一个池子里,正式律师时不时丢几个杂活到池子里,实习生就像动物园的鳄鱼一样去抢任务,最后律所看谁完成的任务最多最好,就给谁转正。”孟真被李耀说的实习规则震惊到了,“李耀之前就在这样的律所里,所以他习惯了去抢任务。不过即便他那么拼,也没能留在那个律所。”
“因为他本科就是个普通一本。”
当研究生开始扩招,考研大军突破五百万,公司招聘又开始看第一学历了。
孟真不知道肖源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池子里卷生卷死,她很想给他打个电话,告诉他:我遇到一个人,跟你一样是卷王,我快被他卷死了。我今天第一次为了研究案子工作到凌晨两点,我终于知道你每天筋疲力尽的感觉了。你今天在做什么呢?我好想你,我想见你。
“真的假的?”仪湘也被吓到了,她真的不知道现在律所竞争这么激烈,“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曾经的孟太太天真的以为,法理不会改变,法律的根基那么稳固,将它作为工作工具的律师的工作自然也不会改变,律师不过是一套方法论解决不同的案子。但她万万没想到,如今律师的工作量会增加到如此地步,为成为律师的年轻人需要拼命到如此程度。
孟真曾说她站着说话不腰疼,她不以为意,她抱着能有多难、我看看女儿有没有在认真工作的心思进了律所,才发现律所早已天翻地覆。
她曾经总觉得现在年轻人物质丰富却整天抱怨,心里脆弱吃不得苦,却从来没去见过他们熬夜工作到凌晨、拿着三千块实习工资租房生活、十个人去抢三个转正名额。
在钢筋水泥的城市里穿行、在格子间里承载了无数压力的年轻人,精神世界早已摇摇欲坠。
仪湘把孟真最后一缕头发摘出来,拍拍她的背,“以前年轻人的困境是房子不够大、车子不够好、票子不够多,现在你们年轻人的困境更往前了一步,是理想工作与现实岗位的的不匹配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