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熟(53)
作者:芝喜
满月短暂犹豫了几秒,还是决定接听电话,深更半夜,赵勇找她无非就两种可能,拨错号码,或者真有急事,不怕前者,就怕再耽误了后者。
怕打扰到熟睡的父母,满月轻轻拖出中岛台下面的餐椅,坐在上面,小声接听着电话。
陆启明把已经晾凉的骨头端到客厅,宝珠兴奋地围着他转圈圈,等他回到厨房时,看满月神情有些严肃。
电话那头的声音急切慌张,满月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她跟赵勇说:“你别着急,把地址发给我。好,先挂了。”
陆启明站在满月的旁边,冲洗着盘子,疑惑问她,“怎么了?”
“赵勇母亲去世了。”
满月捧着手机忙打字,低着头和他解释:“赵勇说他给三个殡仪馆都打了电话,都说人手不够,没找到上门穿衣服的。”
冬季老年病高发,再加上刚刚解封不久,医院床位非常紧张,很多老人都没能挺过去。满月每次去医院看望吴奶奶,除了忙碌的医生,还经常见到殡仪馆的员工推着逝者送上灵车。
满月给老闫他们发了微信,他们都在殡仪馆里加班,抽不开身,让先把人送去再净身更衣。但听赵勇的意思,虽然只有短短一段路,他还是想让母亲体面地从家里离开。
“赵勇说寿衣他已经准备好了,就在家里放着呢,问题他穿不上,我想去他家帮他。”
陆启明沥着盘子上的水,平静地问满月,“你要帮他去穿?”
“你可真大瞧我,我哪儿敢啊。”满月站起身,拆下脑后的鲨鱼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看着陆启明说,“我看过老闫他们给逝者换衣服,我想去他家指导他,他自己穿。”
“我陪你去。”陆启明扳着满月的肩膀,让她转过身,手伸进衣服里帮她把内衣背扣扣好。
满月觉得有点对不起陆启明,好不容易见面还没陪他,连饭都没吃,又要他陪着自己忙前忙后。
满月转过身,手勾着陆启明的脖子,说:“那我们回来再做。”
陆启明环住她的腰,笑了,“我又不是光想着和你做,你在我身边,看见你我就很满足了。”
他低头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唇,“去换衣服吧,多穿点儿,晚上冷。”
越晚气温越低,寒风吹得人骨头都冷,赵勇家住在一个老旧的小区,狭窄的车道被乱停的车占了。两人只能下车步行,他们按照赵勇给的地址,七拐八绕才找到地方。
开门的是赵勇的媳妇,眼睛红红的,一看就刚哭过,她热情地招呼他们进屋,说不用换鞋了。
屋内气氛沉重,赵勇的媳妇带他们直接进到卧室,满月冻得麻木的手脚才暖和了一点。
赵勇弯着背坐在护理床前,紧握着母亲的手,背影显露出深深的不舍。听到有人进屋,他赶紧抹了把眼泪,起身迎上前。
护理床上躺着一位面色蜡黄的女性,满月望了一眼,赵勇的母亲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还是让人有些生惧。
她慌着移开视线,直奔主题,问赵勇:“家里有白酒吗?先给老人擦擦身子再换衣服。”
赵勇不喝酒,他媳妇吸吸鼻子,抢着说:“家里没有,我去买。”
外面天色黑,陆启明拦下她,“我去吧。”又问满月,“还要什么。”
“白酒、白毛巾。”
陆启明往外走的时候,无意间瞥见墙上挂着的照片,突然停下脚步,喊了声满月。
“咋了?”满月回头问他。
陆启明扬着下巴朝墙上一指,满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墙上挂着一张放大的黑白照片,她眼睛顿时放大了一圈,照片上的人正是吴奶奶的儿子。
满月看过许多次赵振东的照片,肯定自己绝不会认错,这也太巧了,她在心里暗暗想着。
人死后身体会变得僵硬,穿脱衣服困难,满月让赵勇用剪刀把老人身上的衣服剪掉。
赵勇举着剪刀,尽管明知母亲没有痛觉,他依然小心翼翼怕伤到母亲。
他一边剪衣服一边诉说着,赵振东是他的父亲。
“我对我爸没啥印象,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关于他的事儿我也是听我妈说的。我爷爷去世没多久,我爸就得了抑郁症。那个年代的人不像现在的人对抑郁症理解体谅,别人总背地里讲究我爸不孝顺,说他爹死了,连娘也不要了。其实我爸活得很辛苦,他会偷摸回去看我奶奶,可他始终走不出自己的心结。那时候我家住平房,后来他实在熬不住了,趁我妈不在家,烧炭自杀了。”
赵勇拿着洇湿的毛巾细致地擦拭着母亲的脸,嗓音逐渐哽咽:“我永远忘不了那天,我家来了好多人,他们都在关心我妈,说我爸说撒手走就撒手走了,说孩子还小,剩我妈一个人拉扯可咋办。但我妈始终保持着笑,她说,东子终于解脱了。”
大概只有病人能理解那种痛苦,在正常人的眼中他们不痛不痒,只是拗于自己的情绪,甚至一度被认为情绪敏感瞎矫情。
满月能感同身受,躯体变化在一点点侵蚀着他们健康的身体,就像她夜夜失眠,需要药物控制,情绪激动时胃痛难忍,干呕不止,心脏疼得一抽一抽,可去医院检查却一切正常。
殡仪馆的车停在单元门前,车灯的光驱散黑夜,赵勇眼含泪水看着母亲被抬上灵车。
满月感叹事事无常,血缘确实很玄妙,即使素未谋面,吴奶奶也能在赵勇身上看到儿子的影子,追着他喊东子。
司机师傅关上车门,随手抹了把车窗户,抱怨天气预报不准,明明报今晚没有雪的。
雪降下,铺了一路的洁白,赵勇不知不觉泪流满面,他摊开手掌,接住清雪,低语了句:“爸来接妈了。”
这一番折腾,再回到家已经凌晨两点了,满月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看陆启明的房间敞着门,走进却没见人,就下楼找他。
厨房亮着灯,陆启明换上一身家居服,黑发湿漉漉垂在额前,还没来得及吹干,正坐在餐桌前吃饭。
太晚了,连嘴馋的宝珠都趴在窝里睡下。
满月悄悄走到陆启明的身后,两条手臂越过他的肩膀,圈住他的脖子,趴在他的背上,心疼问:“饿坏了吧。”
“没,刚饿。”陆启明反手摸了摸满月的脸颊,“你不是还要早起吗,先去睡吧,我收拾完就睡。”
“就这么睡?”
“不然呢。”他笑笑,“都几点了,折腾完你就不用睡了。”
“哦。”满月缓缓站直身。
陆启明捉住她即将抽离的手腕,转头看着她,满月身上穿着一条纯白色的缎面吊带睡裙,身形凹凸有致,纤细的四肢露在外面,灯光下晃得细嫩如脂勾人。
他眼神自上而下游过,玩味问:“看你好像有点儿失落。”
满月嘟着嘴,忸怩说:“想你陪我睡。”
陆启明哪里经得住她这样撒娇,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像一根羽毛从他喉咙飘进胸腔,磨得他心里痒痒的,最后两人挤在他那张一米五的小床睡下。
床小的翻身困难,陆启明抱着满月,两人像汤匙严丝合缝贴在一起,他赤裸着胸膛,手臂环在她的腰间。
暧昧的夜色使人亢奋难眠,杂念陡升,这间房曾经是他们的秘密乐园,他们之间的关系开始变得不可控,变得扭曲,也是从这间房开始。
满月的一场误闯,撞见了少年的小秘密——陆启明慌乱提起裤子,那是他长大以后第一次凶满月,不敲门就闯进他的房间。而满月却大着胆子,一步步走近他,手扯着他运动裤的裤绳,声音稍稍颤着,说:“哥,我……帮你,可以吗。”
想起小姑娘那时羞赧的模样,和今晚一样可爱,她就像他的药,能解他的瘾,止他的渴。
陆启明克制得住欲望,却克制不住生理反应,两人之间隆起坚硬的阻隔,他收紧手臂,把她拥得更紧,想压制住这股欲望之火,可徒劳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