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熟(24)

作者:芝喜


“来,牛爷爷,把剂子给我,我帮您擀。”满月接过牛爷爷递来的面剂子,三两下帮他擀得中间厚外圈薄。

包饺子是小时候姥姥教她和陆启明的,当时她包的形状太丑,就负责擀面皮,陆启明负责包。

自从陆父出事后,陆启明就没再吃过饺子,为了照顾他的情绪,冬至家里改成了吃汤圆。

同样和满月一起包汤圆的还有一个人,那天在走廊摔倒的大叔,大叔叫陈生,家乡习俗冬至吃汤圆。

陈生看满月耐心帮老人把露馅儿的饺子补上面皮,掌心托着打补丁的饺子鼓励老人,“没事儿,这不就好了,不耽误吃。”

恍然想起这姑娘发挂牌那天的举动。

屋内护理员在帮陈生换尿袋和干净的裤子,满月一直等在门口,完事她才敲门。

陈生滑着轮椅出去,失意和消极累积的负面情绪,自然没给满月好脸,冷嘲:“怎么,看我腿不行,觉得我脑子也不行是吗,觉得我这种废人还能走丢?”

满月没顶撞他,和颜悦色地弯腰把手机递到他眼前,“我是想给你看你的小鹿,长得可肥呢,就是有一只脑子不太好。”

照片映入眼眸,过去的种种回忆冲击脑海,陈生眼睛泛酸,吸了吸鼻子,别过头。

“喏,这个给你。”满月递过来一幅画,画中一个男人站在雪地里,露出笑脸,身边围着小鹿,下面还写着一行圆滚的字:「祝早日康复,加油鸭,大叔!」

原来这个世界还没有放弃他,还有人愿意相信他能站起来。

陈生夸赞满月:“现在很少有像你这样喜欢和老人待在一起的年轻人了。”

满月干笑了两声:“大叔,你别把我捧得这么高,我是没办法,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整天无所事事,才围在这群老人身边,帮自己打发时间。”

陈生笑了,“怎么,像你这种有手艺的都难找工作了?”

“难啊,难如登天。”满月把包好的汤圆摆在盘中,往椅背松散一靠,和大叔交心聊起这段时间的碰壁经历。

“前几天我看到有一个幼儿美术机构招聘老师,四千的工资竟然好意思要求研究生学历,我都怀疑老板没上过学,研究生打包贱卖了,再说幼儿美术要求研究生,这也太卷了。”

陈生说:“我有个朋友那里招人呢,设计工作,待遇不错,你要不要去试试?”

“我纯美术生,不会设计。”

“不会也没关系,他那里有师傅带。”

“什么公司啊?”满月稍稍提起兴趣。

“殡仪馆。”

得,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满月嘴角抽动了两下,前倾身伏在桌面,装作很忙的样子,“还是算了。”

毕竟那种地方在长辈眼中晦气,不体面,甚至惹人嫌弃,别说陈岚能不能同意,就是满月自己也不太中意,她胆子小,怕鬼。

陈生略微遗憾,“他们想招个女孩,一直没招到,好像女孩子都不太喜欢去那种地方工作。”

满月心里嘀咕,不喜欢那地方应该和性别关系不大。

“但工资挺高的。”陈生语气平静地叙述,“底薪八千,有提成,旺季能拿到手两万多。”

“多少?”满月眼睛一亮,在老家这种地方,这工资简直是天价。

陈生给她重复一遍,满月脱掉一次性手套,椅子一转面向他,掏出手机真诚地求联系方式。

没想到满月转变这么快,陈生边翻负责人的电话边笑她,“你刚才不是还不愿意去。”

“做人能屈能伸。”满月输入着电话号码,安慰自己,“不就是殡仪馆,谁的终点不是那儿,百无禁忌。”

主要还是看在钱的面子上,一切好谈。

每年的冬至,陆启明都会去给父亲扫墓,回到养老院已经是傍晚,满月正屈腿坐在沙发上,给椿北的房东发微信,协商这个星期去退房的事。

听到敲门声,宝珠比满月跑得还快,像能通过脚步声辨别出来人,晃着尾巴前去迎接门外的男人。

门打开,陆启明一身黑衣立在门前,温润的眉目显露疲态,或许是满月今天格外留意他的情绪变化,不似往常和他吵嘴,门大敞开让他进来。

“给。”

“什么啊?”满月接过陆启明递过的纸袋,边低头翻看边问。

“围巾。”陆启明脱去大衣搭在沙发上,里面是一件纯黑的矮领毛衣,勾勒着宽肩窄腰的身形。

他给她解释:“每个养老院的住户都有,你也有。”

袋子里是一条LOEWE的围巾,满月大为吃惊:“陆启明,你别告诉我你给每个人都送的这个,家里趁矿啊,还是你批发刮刮乐中奖了,这么奢侈。”

陆启明站在中岛台前洗手,抬眼看她,笑了,“就你的是这个牌子。”

陆启明的关怀总是既周到又不会让人有负担感,就像这条围巾。前几天和关津约吃饭,关津领着女朋友,满月目光多停留在了女孩的围巾上两秒,陆启明就洞察她的心事。表面不说,却会找合适的机会送她。

还有满月一开始不肯白住在养老院,亲兄弟都要明算账,况且他们这种似亲非亲的关系。她要支付住宿费,陆启明就提出用狗抵账。住在这里的失独老人无子女探望,生活寂寞,喜欢狗的可以认养,金毛亲人的性格,虽然比不上专业的安慰犬,但也能帮老人扫去孤独。

“你吃饭了吗?”

“你吃饭了吗?”

两人异口同声地问对方。

陆启明笑了下,先开口:“我给阿姨打过电话,她说你不回家吃饭了。”

满月和陈岚撒谎找到了工作,不然妈妈又要给她打钱,她可不想又啃狗又啃老。

“想吃什么?”陆启明问她,“我带你去吃。”

“我包了汤圆,煮点儿吃得了。”

东北的冬天室内温度达到二十七八度,在房间里,满月只穿了一件长款的短袖,两条光洁的长腿暴露在空气中,出去一次换衣服太麻烦了,她实在懒得动弹。

套房内有独立厨房,满月从冰箱里取出汤圆,满意地欣赏自己的手艺,有小猪、熊猫和狗爪的形状。

“我来煮。”陆启明推起衣袖,举着锅接水,担心她穿这么少再烫着。

锅里的水逐渐冒小气泡,满月环着手臂站在一旁,静静观察陆启明,睫毛微垂落下一道阴翳,眼睛没焦点地盯着锅发呆。

也许是过于敏感,也许是出于关心,满月总认为陆启明沉默得反常,合理忖度:“陆启明,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没有。”陆启明偏头看着她,勾了下唇角。

“真的没有吗?”满月不信。

“真没有,就是开车往返有点儿累了。”

“你可别骗我,你要心情不好我可以破例哄哄你。”话这么说,但满月翘着下巴,嘴上不愿意承认关心他,“我是看在你送我围巾的份上。”

这倒是提起了陆启明的兴趣,饶有兴味地问她,“怎么哄?”

曾经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满月问过陆启明,我脾气这么坏,要是有一天我把你惹生气了怎么办。陆启明说不会生她的气。满月不依不饶,那万一呢。那你就给我点时间,我自己会消气。那万一你自己没消气呢。陆启明拿满月没辙,这姑娘和小时候一样打破砂锅问到底,他就说:“那你就抱抱我,我心情就好了。”

他随口一说,满月记住了,深吸一口气,像准备百米赛跑前的热身,下一秒,扑过去抱住他。

陆启明手臂僵在身侧,还没等反应过来,满月的手就从他的腰间撤开了。

“哄完了。”还欲盖弥彰解释,“你别误会,我这个拥抱不含半点感情色彩,单纯就是哄哄你。”

说完自己先脸红心跳,转身想往客厅逃,陆启明自然不会放过她,撩完就想跑?

他伸手扯着围巾把人揪回来,满月倒退着撞上男人坚实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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