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熟(20)

作者:芝喜


两人一起下了楼,怕吵醒父母,只开了餐台的筒灯,满月在冰箱里取出蛋糕,又在抽屉里翻出蜡烛和火柴,和陆启明说:“先许愿吧。”

蛋糕上点了一根蜡烛,光影拓在男人俊朗的侧脸,他说:“希望……”

“欸——”满月打断他,“哪有愿望说出来的,放心里许。”

“我的愿望可能说出来比较容易实现。”陆启明双手撑着中岛台,略略偏头看向满月,“能原谅我吗?”

满月明白陆启明指分手的事,过了太久,再提起内心平淡如水,可她仍有不甘心,责问:“我和你分手都没忘记过你的生日,可你和我热恋的时候把情人节忘了,我凭什么要原谅你,给我个理由。”

理由,陆启明清醒的时候都没能编出理由,不要说现在醉酒。

他沉默了。

分手那年满月在读大三,她和陆启明读的同一所大学,专业不同,她在美院。

那天是七夕,满月从早上等到下午,以为陆启明憋着准备给她一个大惊喜,结果,真真等来一个大惊喜。

等到快晚上,满月终于按捺不住了,给陆启明拨去电话。

打了好几次,响了好久,陆启明才接起,嗓音微哑疲倦,他说睡过头了,没听见手机响。

“你是不是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了?”满月质问他。

陆启明沉默了片刻,只说了一句对不起。满月生气地挂断电话,他也没再打过去。

宿舍里的几个女孩关系好的亲如姐妹,替满月抱不平,说她这段感情就是太顺利了,初恋又无波折,她男朋友没有危机意识,才会不重视她。

集体给满月出主意,刺激一下她男朋友。那晚,她们去酒吧玩,宿舍有个长得很帅的短发女孩,染着流行的闷青发色,舍友给满月拍了一张短发女孩亲她脸颊的照片,让发给她男朋友,准会着急误会吃醋。

满月照做,置气地发了朋友圈仅一人可见,可陆启明只给她发微信:【早点回学校,注意安全。】

一个星期后,满月收到了陆启明迟来的礼物,可那已经没意义了,再后来知道陆启明拒绝了本校推免。

她失望透了,说:“我们分手吧。”

“好。”

她一时赌气,没想到他会答应。

回来这些天,他们没有敞开心扉谈过,满月不是块没有感情的木头,她能感觉到陆启明再次向她靠近,只是她自己都不确定未来的变数,她不想留在老家,那就意味着他们会再次经历人生道路的选择,她不想重蹈覆辙,因异地恋再分手一次。

满月眼睛烫烫的,眨了两下,咽下心里的想法,说:“算了,我不和你计较了,过去的事情翻篇了。”

她转身去切蛋糕,就听站在身后的陆启明问她,“有机会进一步吗?”

满月手上的动作一顿,心脏像被细线勒紧,强装镇定。

香甜的奶油蛋糕装到纸碟里,满月递给陆启明,对上男人深深的目光,她大着胆子问他,“怎么进?男朋友之外的男女关系吗?”

言外之意,想用“她有男朋友”逼退他,可陆启明似乎会错意。

计划中,陆启明是想慢慢来的,也许是酒精的催化,让混沌的脑子不清楚,也许是暧昧的气氛,让他理智崩塌。

他太想她了,每分每秒都在想。

“如果你不介意多一个男朋友,我也不介意。”

男人单手撑在冰箱门,将她困在身前,居高临下看着她,一点点压近他们之间的距离。满月心跳得越来越快,感觉到不属于她的温热呼吸扑在鼻尖,一寸寸落下。

背后退无可退,满月慌乱地举起蛋糕挡在唇前,陆启明没有真的吻下去,只不过两人的唇瓣都撞到了一点点奶油。

满月骂了一句“疯子”,噔噔跑上楼。

陆启明端着纸碟,舔去唇边沾到的奶油,甜的,笑了,“又菜又爱撩。”

回到房间,满月抱着迎上来的宝珠,背抵在门板上,努力平复着起伏的呼吸,嘴里碎碎念着:“疯了疯了,你爸疯了,想当小三!”

几分钟之后,满月收到陆启明发来的微信:【一起去刷牙吗?】

那日之后,满月有意躲了陆启明几天,唯一一次见面还是和他一起去感谢赵勇,不过她最近的生活忙碌充实。

吸取了上次吴奶奶走失的教训,养老院订购了一批防止老人走失的身份信息挂牌,满月帮忙一起做挂牌。

这段时间,满月一直有在网上找工作,可都没遇到双向奔赴合心意的,她陷入一种迷茫的困境。

上学时没读明白的《孔乙己》,现在突然理解了,她也有一件脱不掉的长衫,她觉得自己一个花钱砸出来的艺术生,拿着一个月三千左右的微薄工资,憋屈,还不如闲着,为了排解压力她给自己空虚的生活添了点活。

住在养老院的这段时光,满月觉得各方面都挺好,就是情感太空虚。认识字会用手机上网的老人还好。那种年纪大的,什么都不懂的老人,她路过走廊,时常看到老人坐在窗边,佝偻着背望着窗外,一望就是一天。

她站在窗前尝试往外看,不是外面的风景有多吸引人,而是只有在放空的状态,才能去回忆曾经的岁月,填补高墙困住的寂寞。

养老院分成两类人群,一类是能够自理的,一类是患病不能自理的,不能自理的基本就是没有行动能力,不需要考虑走失。

满月帮那些能自理的糊涂老人做了挂牌,阿尔茨海默症除了记忆退化,还有一个病状,脾气会变得古怪,暴躁。有几个老人不配合,朝护理员小姑娘吐口水,骂脏话。

一味地哄劝不见效,满月就软硬兼施,拿着纸和笔说替老人画像。她画的漫画风格的人像,抓住个人特征,说谁要是再凶,画出来就会变丑,到时候挂在走廊展示。她画了个吹胡子瞪眼的画像做示范。老人就像小孩,对自己有利的再糊涂也分得清,摆出自认为最满意的姿势,让她画,护理员趁机挂信息牌。

A区和B区相通,满月回自己房间的时候走岔了路,经过B区走廊看到地上趴着一个中年男人,护理员扶他,他怒吼不用。

男人像瘫软的水蛭,四肢无力黏在地面,站不起来,就一点点爬回了房间。

满月注意到,男人行过的路线拖着一道浅黄的痕迹。护理员普遍岁数不大,基本是90后,00后的年轻人,满月走过去打听这怎么了?

“尿袋摔漏了。”

护理员找来拖布拖地,边拖边聊男人的故事,“其实他这人不坏,平时总和我们笑呵呵的,就是有时候好钻牛角尖,也是个可怜人。”

从护理员口中了解到,男人才四十三岁,算是这里第二年轻的住户。他不是本地人,在网上看到东北这边房价低,就跑来和女朋友开民宿,结果遇上疫情,赔了两百万。一着急引发了脑出血,出血量比较大,术后瘫痪了。

“他啊,是个负责任的男人,不愿意拖累女朋友。原本俩人都是丁克,后来他撒谎说经历这次生病后悔了,想要个孩子。女朋友和他年龄一样,不可能再生了,就分手了。”

“西侧那些梅花鹿就是他之前开民宿养的,他的民宿是陆院长设计的。两人算得上浅交,本来他都不想活了,是陆院长劝他住进来的,玩笑说之前黑了他一笔设计费,这次住免费。说他还年轻,坚持康复训练能恢复。还说帮他先养着梅花鹿,等他恢复好了,东山再起,再把小鹿接回去。”

“陆院长可真是个好人。”

他是个好人。满月想,他挽救别人的时候,大概在想,他爸爸当年要也能遇到个好人该多好。

第15章 孤儿

陆启明13岁生日这天,陆大军带他去商场买了双一千多块的耐克运动鞋,眼睛都没眨一下。钱使人变得有底气,这次陆大军回来有种衣锦还乡的显耀,挣了几万块,人也精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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