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夜(51)
作者:水一间
葛佳转了过来。
两人鼻尖距离只隔了几厘米。陈洵望着葛佳白净的脸,和她如鹿般明朗的眸子,脸不由自主地烧了起来。
他着急忙慌地把葛佳身上的围裙取下,半低着头将围裙朝前一递。
“……给。”
葛佳笑着伸出手,示意上面沾了油渍。
“……哦,我、我又给忘了。”
陈洵匆匆转过头去,不看葛佳,朝厨房四周望了圈,在墙上看到了个挂钩。
“那我给你挂在这了。”
陈洵一步跨过去,在钩子上挂住围裙,之后三步并作两步,出了厨房。
时间过了十一点,纪廉还没回来。陈洵给纪廉打了个电话,纪廉没接。于是葛佳提议先吃,陈洵踌躇了会儿,硬着头皮答应了。
菜一一摆上桌,陈洵等葛佳伸了筷子,才跟着将筷子伸向了肉末蒸茄子。
吃过后,他朝葛佳竖了竖拇指:“好吃!”
葛佳笑了笑,说:“你喜欢吃就好。”说完继续慢条斯理地安静吃饭。
吃过饭,陈洵帮着把碗一个个收进水池里。挤洗洁精时,他暗自寻思纪廉到底去了哪儿,消息不回,电话也不接。
他一边寻思着,一边伸手将洗干净的碗摆到沥水架上。谁知一旁的葛佳刚放完碗,恰好在这时收回手。
手碰到一起时,陈洵触电般猛地松开手。“砰”的一声,碗从手里脱出来,砸到水池边,之后摔在地上,碎成好几块,溅得到处都是。
陈洵一怔,紧接着惊恐地去看葛佳。葛佳同他对视一眼,低下身去捡碎片。
“我、我来!”
陈洵连忙跟着蹲下身,伸手正要抓起一片,葛佳的手却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腕。
陈洵惊慌失措地抬头看他。
“小心。”葛佳说完将手松了开。
陈洵把头低下去,盯着地,越埋越低,隔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好。”
他发觉自己的脸又在发烫。
下午两点,纪廉还没回来,也没回陈洵信息,葛佳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提议帮陈洵补会儿落下的课。
“虽然我学得也不怎么样,但或许可以帮到你。”
陈洵无法拒绝,很努力地将大脑中凌乱的思绪清空,给新知识腾出空间,然而仍忍不住被分去注意力。
比如葛佳点着本子的白净纤细的手指,指甲上的肉粉色,还有她手背虎口处的一颗小黑痣,比如她开合的嘴唇,讲解题目时唇角的变化。
等他拉回思绪,却发现葛佳早已停下来,笑笑地注视着他。他连忙慌张地低下头去看题,心跳如擂鼓。
林达在这时发来的消息救了他,问去不去他们小区附近的体育馆打篮球。
陈洵赶紧答应下来。问过葛佳,听她说也准备回家后,如获大赦,接过葛佳递来的纪廉家的备用钥匙,逃也似地出了门。
新建的篮球场打球的人还不多。零散几个走后,全场只剩下陈洵和林达两个人。
陈洵今天打球手感并不好,几次跳投连篮筐都没沾到。
“三不沾”对于爱打篮球的人而言是个不小的屈辱。第四次投出“三不沾”的球后,陈洵木着脸将球扔在地上,走去了一边。
他就近找了片草地坐下来,草上还有积雪,压下屁股下一片湿凉,他也全然不在意,外套盖在头上,一句话不说。
林达尴尬地在原地站了会儿,跑去捡了球,回到场地继续打,让他在那安静待会儿。
打完球,见陈洵仍一个人坐在那,林达在他身边坐下,问,“怎么了啊?心情不好?”
“没有。”陈洵扯下盖在头上的衣服,朝林达勉强地笑了笑,安静了片刻后说,“班长,问你件事。”
“什么事?”林达问。
“还记得我之前问过你的那首诗吗?狄兰托马斯的《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见林达立马点了头,他又问:“你觉得,要是一个人把它写在家庭合照后面,会是什么意思?”
林达挑起眉,问:“谁写了?”
陈洵摇了摇头,说:“一个……朋友。”
“哦,”林达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搜了诗后抬起头,说,“这是Dylan Thomas写给他病危中的父亲的。你那朋友,他爸……病危了?”
陈洵听后摇了摇头,没做声,许久才说:“天快黑了,走,回去了。”
两人出了篮球场,之后一路无言,一直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后分别。
目送林达走远,陈洵背过身去,望着通向纪廉家的路,突然觉得浑身上下失去了力气,比一口气游完十公里还累。
胸口被堵着喘不上气,心跳却愈发的快。
“所有线索就像我手里的这些佛珠。”
陈洵想起他爸曾跟他说过的话。
“佛珠的线断了,散了一地,看似杂乱无章,但假使能找到一条‘线’,再将它们串联起来,真相就成了顺理成章,板上钉钉的事。”
如今陈洵似乎找到了一条线,就是那首狄兰•托马斯的诗。
可如果跟着这根线一路走下去,他会走到哪里?
第38章 《我们躺在海滩上》(10)
下到地铁口,陈洵登上二号线,塞上耳机望着窗外发呆,回想着刚才和林达的对话,再次陷入迷茫无措。
地铁到站,他随着人潮下车,步行数十分钟的路程,拐过几条巷弄,在纪廉家小区外的便利店里买了一打啤酒。
女店员看着不过二十岁左右,在陈洵扫码付钱时盯着他不住地看。
陈洵被看得一阵心虚,半低着头,付完钱提着啤酒赶紧推门而出。
他提着十二罐啤酒,走往纪廉家,半路上天空却飘下雨,夹着零星的雪,将他后背湿了近半。
到了纪廉家门口,陈洵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之前葛佳给他的钥匙,面对着门伫立片刻,转身去了楼上的天台。
从天台望下去,街上五颜六色的伞聚成一堆,看不清人们脚下的路,也不知他们是要匆匆赶去哪里。
陈洵望着这一切,拿出一罐啤酒,拉开易拉环,仰头猛灌了口。
他想起第一次跟纪廉来这,聊天时,纪廉提到自己的父母,他也是第一次在纪廉话中听出一丝感伤的情绪。
这会儿纪廉回家了没?他会在做什么呢?葛佳呢?她又到家了没?在做什么?陈洵心想。
陈洵仰头喝空了啤酒,将它收进塑料袋里,又拿出另一罐,打开一口气喝空了大半罐。
过去在泳队时,喝酒是绝对不被允许的,何况他还没到能喝酒的年纪。但这会儿他已经退出泳队,又亟待酒精帮助他不再胡思乱想。
要是喝断片的话,或许明早起来又能大笑着跟纪廉称兄道弟,开玩笑,调侃他是聪明的何因斯坦。
喝到第五罐的时候,依旧没什么醉意。丁点细碎的雪混着雨,还没落地就化完了,天也彻底黑下来,天台陷入昏暗,靠周围楼房里透出的灯火照亮。
这阴冷潮湿的南方的冬季。
陈洵深深吸了口湿漉漉的空气,用力呼气时,楼下响起开门声。
陈洵垂下手中的罐子,手腕搁在护栏上,转身去看,见敞开的天台门外,过道灯确实亮了,紧接着响起一阵脚步声,不紧不慢的,越来越近,并没有在六楼停下,而是向着天台的方向来了。
陈洵匆匆回过头去,仰头又灌了口酒,望着眼前淅淅沥沥的雨幕下的楼房,无法遏止地心跳加速。
脚步声在他身后停住,过了数十秒再次响起。更近了。
陈洵抬手还想再喝一口,背后多出一道黑影,接连落在头顶的雨止住了。
他回过头去,葛佳撑着伞站在他身后。对上葛佳的眼睛,一时间他的心脏又剧烈地收缩了下。
“你怎么来了?”
“纪廉还没回来,我来看看你。”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台阶上有脚印。”
“……什么?”
“你鞋底的鞋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