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制品(36)
作者:炭烧布朗尼
衣袖处的乌木袖扣转出一轮暗哑的光。配色有如经典油画的花束仿佛以空气为养分凭空生长,生机旺盛,不似经历过酷暑的恹然。
不必低头,她便可以嗅得到花香。
“没事。”季明河抱了会儿花,再轻轻放在身侧。
“我回去试一试,看看能不能养起来。”
她已经把父母送的花养在花瓶里有几天了。季明河不准备区别对待,也不准备因为肉眼可见的价值分出高下。她会尽力而为,让它们都活得久一点。
“叔叔阿姨回去了吗?”
“嗯。……妈妈给我发消息了。”
她用叠字称呼珍惜的家人时,声音有些不一样。又或者是因为“ma ma”的吐字本就柔和,有一种天生的、无需后天建构的亲近感。
她第一时间低头看消息,回消息。成珣垂眸看着,直到她把手机放进口袋,认真地对待和他下面的对话。
这种姿态既让人高兴,又让人忧伤。
“他们没让我帮买机票。”
季明河多抱怨了一声,“我想让他们坐一次飞机。他们好像不习惯这个。”
“还会有别的机会的。”成珣说,“他们会有很多机会出远门。”
“……你没有跟踪我吧。”她又道。
成珣一愣,进而笑着握住她因为警觉攥紧在膝盖上的拳。“怎么会这么想。明明我好像从来没做过这种事。”
他像是觉得太有趣,因此笑到埋在季明河的肩膀上。季明河会轻拍他的侧脸,容忍他奇怪的笑点,再借此缓解成珣被触发的情绪。
“……好了好了。”
然而,那双因笑意微微弯起的眼中只有清明。
成珣很清楚,他需要一些小手段的帮助。
他确实没跟踪季明河。B 市这么大,成珣只是恰好路过了一回。
他从没见过季明河那么开心的模样,从来都没有,哪怕是在美国的时候。她说那段时光因为有尽头,所以自己反倒能轻松一点。
——像把所有的思虑抛诸脑后,只想全心全意地沉浸于当下,全心全意地爱眼前的人。
在这种语境下,无论是季明河自己,还是被她注视的每个人,所有人都公平地获得了最高等级的幸福。
到了公寓,季明河免不了要跟成珣厮混一顿。和从前不同,如今的她也算半个社会人,对回去的时间不再那般敏感。
成珣对她有所求,熟稔地用起轻柔到接近哄骗的口吻。
“小河,你可以搬过来住……要是不满意这一层,还有其他层。”尽管他心底明白季明河所谓的“吃他这套”向来守有原则,从来不是一味顺应。他盼着她糊涂一次。
“不可能。”
床笫间再怎么被抚慰得身心愉快,季明河都会对一些事产生灵敏度极高的正确反应。“而且,我也找好房子了。”她永远不可能昏了头本末倒置,让消遣反过来控制自己。
成珣今天没有徐徐图之。得益于极好的肺活量,他表现出了一种克制的冷静感。哪怕季明河喘不上气,要仰倒在床上缓一缓,他始终以稳定到有些让人火大的姿态面对她。
他们都很年轻,精力充沛。成珣又极其刁钻,异常不依不饶,床单很快就到不得不换的地步。不能说季明河没有享受到,她感官上相当享受,这种过了头的愉悦感甚至让她产生一种失去人类理性的危机感。
她被这种感受激怒。
季明河不接受这种超出理性,超出她所允许范围的剧烈程度。她不喜欢被巨浪吞噬的感觉,不喜欢这种和充满理智又不乏温情的世界彻底错位的感受。
一个彻底颠倒的,糜烂的梦出现在现实。
“你很生气?”
因为愠怒,季明河毫不留情地扼住了成珣的咽喉,即便她还在余韵中喘气——连余韵都如此波澜汹涌。
她质问成珣,表达自己的不满。在情事层面,季明河不欲花费精力剖析自己的特性——她只需要找一个能够满足的对象——但成珣知道,她在此事上有一种令人着迷的控制欲。
“你有什么可生气的?”满溢的愉悦转化成隐约的细小刺痛,被刻意引导的排泄欲得以释放。
她低下头,警告道:“成珣,我不喜欢这种方式。非常地不喜欢。”
“对不起。”成珣忽视喉管传来的阻塞感,伸手拂去季明河混着汗水黏在额上的碎发。“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想做得再好点……我想你夸奖我,叫我 Caleb。”
他用失落的神情微笑,这种矛盾感无厘头让季明河心痒痒起来。“River,我们明明可以更亲近一点。”
成珣不会生季明河的气。他见不得人,并不是季明河的错;他是后一个被考虑的人,也不是季明河的错。
喉咙上原本就意不在致死的触感慢慢地松开。
“……我会把你的花养好的。”
更何况,成珣知道季明河喜欢他,因而不可能不在乎他的感受。这是他自始至终最自信的一点。
她坐到一旁。“Caleb,你如果再这样,我下次真的会 piss on your face。”
成珣起身,碰了碰自己的脖颈。季明河以这样鲜明的力道禁锢他,令他产生了一种被紧握,被争取的幸福感。“不用我犯错。”他温柔地求饶,“River,只要你想这么惩罚我,按照你的心意来就好。”
发觉这可能不算威胁,季明河闻言沉默片刻,然后发出了一个 F 开头的单词。
她感到成珣因此更加兴奋,而她甚至没有拒绝继续。
“Yes,River.”他柔情蜜意地回应她,“I'm fucking you now.”
……
再次遇到钟灵梦纯属偶然。
“你现在工作了?真好。”她笑道,“明河,我们好久不见了。我以前说过的,不要叫我钟小姐。”
“Michelle。”季明河从善如流。
她们在咖啡馆正式相识。这次偶然相遇,便又一次把地点定在一家咖啡厅,离季明河工作的地点很近。
“双休吗?”
“双休。”季明河作了肯定的答复,“很难得。”
钟灵梦撑着下颚。“我还想说,如果你工作压力很大,可以来我的公司打工呢。”她俏皮地眨了一下眼,左手食指上的钻戒熠熠生辉。
顺着季明河下意识投向此处的目光,她也看了一眼自己手上和阳光相互应和的戒指。
“你想和我谈谈庄恒衍吗?”
“可以谈。”季明河道,“你们结婚了?”
“对。我们结婚了。”
钟灵梦笑容不变,“不过我们早就分居了,毕竟他可真是个够荒唐的人。”
细数庄恒衍想一出是一出的荒唐事儿,钟灵梦始终面带微笑。“他创业失败,亏了可不是一点钱。他没有这方面的头脑,又太冒进。我又能说什么呢?”
“明河,猜猜我做了什么?”
“什么?”
她摊开手:“我什么都没做。”
“又不是我的钱,是他们庄家的钱。”钟灵梦道,“人有时候不能太有主人翁意识,觉得这个家没有我不行。我是谁呀,能操心他们庄家的事。”
但现在,钟灵梦无疑正在操心着,连同原本不属于她的父亲的事业。
“不过我已经很久没有问过他的事了。他应该还在治病吧。”
季明河喝了口热茶。
“庄恒衍好像对你念念不忘,不过这倒不妨碍他在澳洲招妓。”钟灵梦轻描淡写,“染病也是应该的。要是金钱完全能够买得来健康,我父亲也不会在这两年不治身亡。”
“……节哀。”
“我确实应该节哀。一个人坐拥这么多金钱,确实孤独。”
钟灵梦语气轻快,“所以我刚刚才那么跟你说。季明河,我真的没跟你说客气话。如果你有意向,可以往我这儿跳槽。”
“我会考虑的。”季明河道,“我也很认真地告诉你。”
钟灵梦脸上的笑容更添几分真切。
“那就好。”她匆匆起身,经过季明河时猝不及防跟她行了个法式贴面礼。“明河,你知道吗?庄恒衍在看到你男友的照片后,气得大病了一场。还真有点痴情人的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