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制品(28)
作者:炭烧布朗尼
她确实没有感觉。即使她想要跟对方说“谢谢”,也因为不知道伤口在哪里搁浅——实在没有疼痛,唯独两手的血。
但店员第一时间找到了。不仅如此,她还折返回去拿了药箱,回来的时候说自己“笨手笨脚”。
“没有这回事。谢谢你。”
这是个比季明河大不了几岁的女性,没什么学生气,应该很早就从学校出来工作了。或许是读完了本科,又或者只是读了职校。
她胆子小。应该说,大部分人的胆子都没那么大。“没关系。”店员细致地再次检查了一遍,确保血都擦干,并且没有别的伤口。
“小姐姐,我觉得不管怎么样,肯定是那个男的不对。”
这次季明河真的得走了。然而临走前,服务员跟她多说了两句话。“有钱的男的都特别特别会耍滑头,会装无辜害人……小姐姐,你要小心一点,别惹到他。”
“我已经惹到了。”
季明河无奈地笑了笑,然后和萍水相逢的她告别。
第20章 祸事
成珣把季明河接过来,也是想给她改善伙食。她要是忙得忘了时间,连离不开的面包都不会抽空咬上两口。
他早做计划,并且让秘书专门备注好每次采购的菜和食谱。她的口味没有什么变化,这让成珣感受到一种微妙的幸福感。他就在这种同从前无二致的满足中亲力亲为忙完一桌,从不让他人介入。
清炒虾仁,番茄炖牛腩,参鸡汤,菠菜鸡蛋卷陈在餐桌上。
“要留点肚子给蛋卷吗?”
“嗯。三分之二碗米饭就行。”她接过成珣递来的碗。米饭不到三分之二,因为他还往里面放了蒸好的红薯块。
季明河最爱好家常菜。要是去食堂,她的红榜第一是炒菜,第二是面食。面可能没办法多加,炒菜的话,季明河每次都会在打饭时连忙嚷“阿姨,米饭太少了,多点”。
排队是个耗时间的活儿。现在她倒是不用等了,还可以点菜。季明河还没有用过这个功能。
“小河。”
“嗯?”季明河咀嚼的动作一愣。
“你有心事。”
成珣的话中所指,显然并非朝向季明河任务繁重的期末。她看上去还没有反应过来。刚刚季明河用筷子零零碎碎地夹起一个虾仁吃一个,虾仁从筷子尖滑出去,她就继续不太入神地戳,好像找不到别的法子,又不是在较劲。
她食不知味,不管如何依旧稳稳扶着碗的左手上贴了创口贴。
成珣去握她的手,避开伤口,牵到桌面上来。他用大拇指内侧轻轻刮着她的手背。
“手怎么成这样了。是在学校不顺利吗?”
以季明河的出色程度,成珣觉得她要是引起他人的嫉妒心,实属正常。但这不代表它应该发生。
他确实等不及季明河开口,温和试探道:“愿意的话,就跟我说说吧。”
另一只手轻轻覆在成珣宽慰人的手背上。
“伤口吗?”季明河面色平缓,“你要是问得再迟点,说不定都好了。”
原是成珣向季明河递来桥。然而,当她作为求助者流露出些许不同寻常的意味时,她在给成珣搭建起往这边走的路。
“庄恒衍找了我。……是那时不小心留下的小伤。”季明河说,“店员很好,伤口是她帮我包扎的。”
她迟早会主动开这个口,而不是一味等到成珣按捺不住撞上来。
季明河要请求他。
这或许是一种低头,亏欠是一种令后继之事无穷无尽的隐患。季明河不会否认其中的一部分是为了自己,不过她现在脑海里只有亲朋的身影。
季明河不想摧毁他们的生活。他们付出了很多,才在一种物质条件不丰裕的情况下,如此奢侈地在精神层面汇合。
进退维谷。季明河确实没办法独立处理这件事,她所面临的状况也很现实。“Caleb,我确实没办法一个人处理这件事。”为此,自制力极高的季明河如是称呼他,语气轻盈地。
她一直明白,自己能走到今天这个能被父母调侃“穷乡僻壤飞出金凤凰”的境地,不过是依赖幸运——十分幸运的,季明河遇到的基本都是好人,而且他们愿意给予她帮助。所以季明河没法生出一星半点的骄傲。他们本可以不这么做。
为了不给生活增添麻烦,她似乎应该恪守圈层定理,遵循一种目不斜视的法则。
但是季明河糊涂了一次。她甚至为自己精挑细选的荒唐慎重地留有余地,更是糊涂之上又添一笔糊涂账。看似稳固有盼头的生活,在重锤下便有如用纸敷衍糊成的产物。哪怕季明河从不跟生活开玩笑,她很认真地经营着它。
以除她自己以外,任何人都难以想象的认真程度。
“……我害怕他对我的爸爸妈妈不好。”
“还有我的朋友。”
季明河觉得,她或许不应该存有念想。当她意识到那个深刻到让人心惊的沟壑时,当她已经做好决定远离时,她应该让这段经历不再有下文。
“哎——对。你就站在那儿。”
季明河看得见那道界限,主动或被动地看见。至少庄恒衍不止一次地用这个同她“开玩笑”。
他指了指面前的空地,意思是季明河只能到那儿,不能再往前走了。
看起来是季明河咎由自取。她选择越界,去追寻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得承担后果。她是她自己的罪人。
哪怕围绕在季明河周围的人都拥有远超她所处阶层的金钱权力,可以随意处置她。但他们都是无辜的。因为季明河的身形太过单薄,每一步都走成了牺牲的模样。
最近一步的牺牲是向庄恒衍坦白自己的初衷。撒谎不会补救,季明河清楚他的个性。她可没有被“爱情”冲昏头脑,幻想庄恒衍要做一个体面的前男友,哪怕他那么讲了。
潜藏在她躯体里的、没有尽头的伤悲慢慢苏醒,伴随着难以解开死结的迷惘。“可能是因为我跟他说了两句话。”出于了解,出于诚实,也出于季明河深处隐秘的报复心理。
季明河向后靠在椅背上,“……怎么说呢,他确实挺让人火大的。”她有那么一点想要羞辱庄恒衍。
她深吸一口气,“……我确实是在自讨苦吃……”
“River,别害怕。”
成珣紧握她的手,手心的温度很熨帖。他确实是个很有本事的人,有本事到会激发人狐假虎威的劣根性。“他不会打扰你的,包括你的家人和朋友。”
季明河的眼睑是干的,但她的神情让成珣的心为其剧烈异动。她像被经久不息的雨水笼罩,憋闷,潮湿,喘不过气来。事情不应该这样。
他想过,如果那位并不算全然陌生的庄少爷能供季明河发自内心地高兴一段时间,他并不介意。等到跟 River 和好,成珣甚至愿意在心底和对方说一声“抱歉”,但也仅此而已。
“我不会让他有机会那么做的。”成珣分毫没有为借此令季明河欠自己人情欣喜,他觉得自己亏欠她太多。他把她的生活弄得一团糟。
“小河,别难过,你只需要安心忙你的生活。等到考试结束,在假期里好好休整一下,就跟以前一样。这不是一件很严重的事。”
“只要你跟我说一声,让我知道一下……我也应该处理好这件事。它因我而起,不是吗?”
季明河被逼到这种程度,让成珣心上很不好受。
一直以来,成珣都希冀能有一件事让他和季明河从此以后密不可分。因此,这件事看起来像是让季明河亏欠他的好机会。
成珣只会觉得自己亏欠了她。他弄乱了季明河的生活,让她担心受怕。
“如果……你不回国……”
靠在成珣的肩膀上,季明河试图抬起头,略有点费劲地去够他的视线。她呼吸凌乱,话语断断续续。
从这个角度看仍旧无损他的俊逸,每处都好,此刻尤其引人侧目的是鼻梁,弧度漂亮得不像是天生的。但季明河没有多加注意。她只是想粗略地看他一眼,知道他是成珣而已。她正因粘腻的充实感沉沦,从而忘掉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