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制品(24)

作者:炭烧布朗尼


他想,季明河好歹说一声。她明明那么在意他,从不让他落空,少数的几次也不过是因为——因为——

——因为薛钊坏了他的好事,错误地把季明河叫来。从那以后,他俩就没顺过。

庄恒衍面色一沉。

这么看,季明河那天第一次跟他对着干,后面不跟他亲热,恐怕就是这件事所致。

-庄恒衍,我不是你的女朋友吗?

-不是了!

她多少顾及他的面子,他则不遗余力地撕碎。“……这么死心眼……”

庄恒衍体会到了几分苦涩的悔意。他依旧觉得自己的选择绝对算不上错,心却被复杂的情感钳制,大有抠出几个血淋淋向内凹陷的伤口之意。

这是庄恒衍最不体面的一次分手。对女方而言。他不知道是因为良心,还是因为他对季明河真有那么一点不值一提,却又令人揪心不已的情感——所谓自由恋爱产生的“爱情”——不管怎样,庄恒衍开始不受控地回忆起季明河的注视。

她专注地听他说话,他生气也从不反驳,只会认真到可笑地跟他解释。每次都是这样,所以庄恒衍才会磨磨唧唧地跟她谈了将近一年的恋爱。

他尤其喜欢季明河在台下看自己。他也从来没有遇见这样一个人——庄恒衍看得出来,那并非源自被荷尔蒙支配的狂欢,不是一个女人对男人异性相吸的崇拜——能够这么看他。

如果结婚,季明河一定不会阻拦他不务正业,尽管她是那么严谨板正的一个人;她会为了他牺牲,就像他们交往时那样。

庄恒衍有这个信心。应该说,是季明河看他弹吉他时的眼神给了他信心。

成珣在前面开车,时不时抬眸看一眼车内镜。

季明河坐在后排,仔仔细细看他放在那里的体检单。纸页翻动时发出轻微的声响,时不时地,窸窣地去挠人的神经末梢。

“你在发什么呆?”

成珣希望季明河先前对自己不理不睬只是因为忙于学期末的琐事,但他感觉不是。

他就是能够触碰到季明河的心,这种能力源自他们相互理解——这一点从未变过。见到她的第一日,成珣便隐约感觉到,他和他许久未见的 River Chi 小姐并非形同陌路,而是藕断丝连。

这甚至无法让成珣产生半分欣喜。如果季明河能够在对他仍有感情的情况下离开,他只会畏惧那股令她离去的强大理性。

他也应该敬畏那股分开他们的力量,这样才能够吸取教训。

“小河,我让秘书准备了一些和上次不一样的食材和水果。我本来还想,天气这么热,要不要给你准备点解暑的甜点……”

进门后,他被季明河推着向后踉跄。

“……少说废话。”

季明河有点迫切。驱使她再次来到这里的绝非理性层面的因素,理智只会让她尽可能远离成珣。

但她确实需要理由。哪怕是充满肉感的索求欲,季明河觉得自己需要一个确切的理由。否则只能向前行的她,凭什么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原因暂时停下,而不是去做更有意义、并且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事。

就当是为了消遣。权当是为了消遣。

她知道自己是易出汗的体质。“你准备水了吗?等会儿我会很渴。”季明河道。

“准备好了。”

成珣和季明河调换了位置,和转而靠在墙上的她额头相抵,像要和她在舒缓的音乐中亲昵地随节奏晃动。“River……一切都会像以前那样。”他擅长用轻柔的絮语暗示。这种暗示同时也是他对自己的宽慰,一切都会好起来。

所以他说,我们一定会重新要好起来。

他们起初在沙发上,进行和上次没有太多区别,却重复了不少次,也更深入的交流。这不仅让季明河的衣服被汗打湿,还让她变得粗鲁起来。

“我讨厌你那次看我的眼神。”

季明河心底有难以言说的恼怒。

她的做法不太厚道。但很遗憾,人们总是会选择伤害能够包容自己人。所以,季明河格外用力地攥住成珣脖颈旁那块昂贵的布料,气急败坏,却也有恃无恐。

“你觉得你发现了我的软肋?你很得意,是这样吗?”

她原本想要掐住成珣的脖子。季明河如果这么做了,她的掌心会带着淡淡的汗意紧贴成珣的喉结,宛如借此吞噬他的呼吸。

可季明河没这么做。哪怕她终于将压抑的恨意释放——她有点恨成珣,作为喜爱之心的反面。

“我很抱歉。原谅我吧(Forgive me)。”

成珣要为自己那一瞬间的倨傲道歉,哪怕他似乎并未拥有这个时刻。他太想藏进季明河晦涩不明的心绪中,做读懂一切的虫,用亲吻代替啃食。

因为驯服度极高,成珣已然学会从季明河的怒意中构想一个可恶的人,然后自惩。

“我只是太高兴了。”他轻轻抚摩季明河的脊背。她气坏了,胸腔止不住地起伏。

“River,我好像长在你身上。”

就像夏娃原本是亚当的肋骨——如果成珣是季明河的软肋,那么他将由一根肋骨化生成人。他迄今为止的所有人生,都将是因为季明河的偏爱和维护绽放光彩。

……

季明河是中午进的公寓的门。

睡前就只能看得见夜晚。等她小睡片刻醒来,天色也不会有任何更改。

她仍旧觉得热。这股热固然来自温度,也因原始的摩擦而沸腾,久久不息。

亚当和夏娃居住的伊甸园应该是潮湿的热带雨林,只容得下密密麻麻的、肋骨作的树。树上有细密的血管,凸起的青筋。晶莹的露珠会顺应地心引力滑落。

季明河觉得自己恍惚间看到了这样的景色。反应过来时,她却只看到了成珣抑制自我的面容。

背对着成珣,季明河一时没感觉到他有动作,应该还在睡着。成珣给她洗澡,涂药,再把她的衣服洗好烘干。他烘衣服的时候,季明河就已经睡着了;现在他仍旧安静,季明河也不希望自己把他弄醒。

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季明河轻手轻脚。只是当她有些艰难地碰到手机已经冷却的壳时,振动的质感却巧合得差点让季明河松开手。

来电人:庄恒衍。

一个巧合孕育出另一个。

季明河之前很客气地发过消息,问他要不要互删列表。她觉得庄恒衍不会忍耻留下自己的 WeChat,毕竟他都给她设计了那样一个充满戏剧张力的退场方式。

结果消息没送出去。屏幕上的红色感叹号有点黑色幽默,令季明河觉得自己浪费了这宝贵的一分钟。

“你好。请问有事吗?”

“……季明河。”

季明河慢慢坐起身,后背枕在靠垫上。“嗯,我在这。怎么了?”

略带沙哑的声音压低,并不会让人浮想联翩。事实上当季明河对情事极为享受时,只会让呼吸声更加明显,夹杂一些闷哼没能压抑得住。

庄恒衍也未觉出不对。他只是在低头与否两面不断辗转,因感性想要破例,又因理性想要继续无所顾忌地放些伤人的狠话。

他没有要跟季明河复合的意思,一点都没有。他就是莫名其妙跨不过这个坎儿,至少他在冲动之下拨通了电话。薛钊这狗头军师也不在场,对前边的插曲生点无伤大雅的小气。正好庄恒衍也暂时不想见他。

季明河侧过身,继续背对着成珣。

“你说吧。”她小声道,然后看向自己被轻碰的手。本应沉睡的人在衣物和薄被摩擦的声响中坐了起来。

成珣不是现在才醒的,他醒了很久,如今窸窸窣窣间坐起依偎在季明河肩膀上,像温顺的犬科生物。

这让季明河瞬间寒毛直竖。

庄恒衍还在电话里欲言又止:“你那天是不是看到我跟钟灵梦……”

“你和 Michelle?”季明河略有些不自然地咽了口唾沫,觉得喉咙有点发干。“啊,你说那件事吗?是的。我确实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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