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制品(14)
作者:炭烧布朗尼
这一刻,季明河的目光移到他脸上。但她太平静,太清楚假设是废纸,是没有任何实际功用的宽慰。因为它本身是虚假的,季明河甚至不需要确定说话人是用怎样的情感想到这苍白的互换。
她没有接成珣的话。
“成先生。成先生?”
季明河在他眼前挥了挥手。见成珣回神,她放下拧起的眉,与此同时叹气。“你如果饿得神志不清,那就等会儿多吃一点。”
“……我刚刚想起我们以前的事。”
“所以,你又要道歉吗?”季明河道,“这个就不用了。过去的事也不要再提了。”
空气中似乎能够嗅到雅致的竹香。树林掩映间真的栽有青翠的竹林,怪石嶙峋来相佐,潺潺清泉再从中间飞溅而出。中式园林的景致才是季明河看习惯的风光,在这里无疑和淮扬菜相呼应。
前菜很讲究,味道表里如一。后面几道菜上来,季明河也没有不喜欢的。
“谢谢。我自己可以来。”
她婉拒成珣,自己舀了些虾仁浅浅覆盖碗底。“你不用总顾着我。”季明河说,“你既然说不想跟我变生疏,那就言行一致。这里没有什么主人客人的。”
“好。”
吃饭时他们聊得不多,但总比车上的气氛好点。成珣主动问季明河学业和生活中的事,她也不吝啬,语气平常地一一回答他,条理清楚。
“小河,礼尚外来。”成珣温声试探,“你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季明河抿了口清炖狮子头的汤,和着极嫩滑的肉咽下。“没有。成先生,我只是个学生,就算你剥丝抽茧介绍你是如何运作企业的,我也懂不了。”她避重就轻。
显然,这不是成珣以为她会问的问题。
“也不一定。”
但他换了姿态,顺着季明河的话语微笑着委婉否认。“你很出色,无论是能力还是纸面简历,应聘的话都很有竞争力。”俨然想要谈些季明河关心的前途未来。
只要成珣想办,用提供机会来形容都太浅薄。他完全可以成为季明河强硬的后台,这没有什么好羞耻的。事实上大学作为就业缓冲地带,里面的一些规则,一些人际往来已经可以说明社会的部分运作规则。
但成珣不会愚蠢到从这方面入手。重要的不是他如何界定公平,是季明河怎么想。
“小河,我的意思是你不用这么早下定论。如果你想了解这方面的事,完全可以问我。”
“暂时没有。以后可能会。”
正是因为明白季明河在这方面不会把话说太满的个性,所以成珣没有收到斩钉截铁的拒绝。
“你随时可以问我。”
成珣让自己表现得足够亲切,“我们就像朋友一样相处。”而非迫切。为了做到这点,他没提有关季明河男朋友的半个字。
如果季明河能在和他相处的时光里不去想占据这一席位的另一人,那成珣觉得自己无需从她口中了解。
他有自己的办法,他会亲眼去看。
“也不用‘随时’。”季明河缓缓嚼着虾仁,声音因此微微含糊。
季明河仍旧觉得这是冒险之举。就如她先前所言,两个连交集都很难有的人,其实没有必要强求。
只是有时候,她有点想放弃。“朋友就朋友吧”,自来熟一点谁都可以说是朋友。
季明河想,成珣纠结的不过是这一身份罢了。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他想要,给就是了。
“朋友不需要做到这种程度。”
“真心为朋友好的人,也希望他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寄托。……”
季明河从来是个很好的朋友。
吃完饭,成珣把季明河送回学校。
她确实松弛了一些,在车上处理了讯息。一时间,成珣只能听到她敲击键盘的声音,便顺应着将车开得稳点。即使偶尔颠簸,季明河也不被分心。
速度降下来,分别前的路途便被人为地拉长。夜成了无尽的夜,所有的喧嚣都被离散成模糊的尘埃。
成珣想,十几万的车还是太廉价了。它甚至无法让季明河安心处理事务,还得寸进尺要她去迁就。
但他若是把平时用惯的车开来,就不能停在学校门口。多走一段路,也好多看一眼季明河背好书包回学校的身影。
“你不要下车。我不想因为你在不必要的方面变显眼。”
“我明白。”成珣看她绕到自己面前,两人隔着车窗。“小河,我不给你添麻烦。”
她点头。
然后,季明河意有所指。“你真的不需要做到那种程度。把你自己看得重要一点。”她不觉得 situationship 是种健康的关系。
“……”
“再见,成先生。”
季明河与他道别。
第10章 Last Time
庄恒衍这段时间有点心烦意乱。
“你想跟季学姐和好,就跟她发消息呗。我看季学姐回得挺勤的,也可能是只对你勤……”话语间,薛钊不忘说点他爱听的。
但庄恒衍还是生气了。
“和好?你觉得我们吵架了?”他在跟季明河有关的话题上一点就着,“而且,我找她和好?薛钊,我看你是昏了头!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
看来他是真到更年期了。饶是愿意用缤纷校园生活作牺牲鞍前马后的薛钊,都忍不住腹诽了一句。
他不常这么做。薛钊信奉一种近乎心灵感应的道理,那就是若在心中倾泻太多厌恶,哪怕未曾言说,也会让别人捕捉到蛛丝马迹。
如此,薛钊便从里到外,心甘情愿,折服于一种寸步不离的深厚友谊。
“我哪里是这个意思。我想你大人有大量,给学姐一个台阶下嘛。”从种种迹象来看,庄恒衍像要动真格。
但也只是“像”。
“……作为好兄弟,我肯定希望你好。”薛钊苦口婆心,“季学姐不也跟你赔不是了吗?是她太想跟你和好。你如果愿意再带她玩儿一段时间,就行行好施舍给她。”话语间识相地绝口不提钟灵梦。
这话本该令庄恒衍浑身舒坦。他却只是沉吟,没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
半晌。
“这个月末不是有场 Livehouse 吗?”他觉得薛钊的表情很有意思,因而笑了一下,短促的笑声像是嘲讽。
“还挺重要的一场。”
“……你说的是‘着魔’那场?”薛钊靠在椅背上,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椅子腿却因为他心底的情绪离了地,一顿一顿。
“庄少爷,你真准备让季学姐看那一场?”
不比他们平时驻扎于酒吧从头演奏到尾,月末的 Livehouse 是几个乐队拼盘。依庄恒衍的意思,这是要将季明河介绍给他圈内“最看得起”的那一批人,有跟他们一样唱摇滚的,也有民谣歌手。这其中的意义不言而喻。
“对,和之前一样。”
薛钊那点心思落入眼中,便让庄恒衍生出几分虚荣心——虚荣,这个词最不应该用在他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身上。
但他确实借助薛钊异动的神色联想到季明河那张没见过世面的脸。
“我会给她贵宾席的票,她也应该坐在那儿。”
庄恒衍原以为说出口会很难。事实上,这一瞬间让他感到自己卸下了所有包袱,身上可谓一轻。
每次邀请都心怀抵触,仿佛他跟季明河不明不白。但他确实想要季明河看他璀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下了这**的蛊。
他本该一直厌弃这种感觉,就像季明河再有本事,单靠自己,一辈子都没法碰到他的后背,只能很可怜地在后面追。他出生就拥有的东西,季明河这种人只能用一生的时间获得想象的能力,死的那天都到不了手。
富有是相对的,正如富有是沉默的大多数供养出来的。
庄恒衍以此为灵感不停歇地写下一整首。他置身天堂,这是他出生就有的处境;但是在灵感的世界,或许少不了季明河的馈赠。所以他茅塞顿开,觉得自己并不需要觉得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