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香岸(64)
作者:四润
当余稻香心情甚好地戴着那条印着「C&M」字样的金链子往回走时,薛稷藏怒到胸闷。
这丫头片子还故作轻松地嘟囔工费可真不便宜,问他好看不好看,薛三少有地阴阳怪气,“cm…什么意思,换成SM或者前头加个18,可能还有点意思…”
他不想进去当着魏姨吵,停在锦鲤鱼池边上黑着脸诘问,“余稻香你故意恶心我是么?我告诉你这破玩意儿你要真戴出去趁早别说是我送的,我丢不起那人。”
哪怕随便从他衣帽间里择出一颗袖扣,系上根绳儿,设计感和材质也比这个能让薛稷藏接受。
余稻香一脸云淡风轻,挂得正是薛稷藏最烦的那种满不在乎的表情,她不紧不慢道,“既然是礼物,那收礼的人满意就行了吧?对我来说,这个不累赘,不扎眼,又不难看,而且还是硬通货,关键时刻摘下来起码能换个馒头吃,不挺好…”
艹。只够吃馒头了,也行,好歹饿不死。
薛稷藏面沉似水地进门,余稻香跟在他身后,冲正在吧台上榨果汁的魏姨默默地打了声招呼,径直按电梯上了三楼。
水晶杯被薛三宝重重敦在餐桌台面上,吓魏姨一跳,看来这俩孩子正吵在气头上。看杯子没碎没扎到手,魏姨低下头接着忙她手上的事,反正再闹腾小余在家,她不慌。
看着魏姨耳垂上闪耀得、余稻香送她的、那对她成天戴着、视若珍宝的小金坠子,薛稷藏愈发心烦。魏姨将他一手带大,自是了解,这孩子断然不是嫌金子晃眼嫌银子腥气。
只听三宝忿忿,“明明有更适合她的,她为什么非要选这个?”
魏姨把果汁端上了餐桌,沉吟片刻,道,“可能是因为…这个她自己也能买得起?”
第八十一章
话说这天前的某天,小余早早出门,次日午后才顶着一对硕大的黑眼圈晃荡回来,但精神格外亢奋。
魏姨看着她面如菜色甚是心焦,一边碎碎念,一边忙着给她张罗吃的,小余却说她不饿,她在医院吃过了。
小余大夫的心情非常之好,对魏姨笑咪咪道,“您那个豪车的钥匙呢?我陪您买菜去吧?反正这会儿我睡不着,出去逛逛回来再睡,晚上吃点好的…”
不是说大户人家的阿姨出去买菜都要开RR么。
魏姨迟疑了一下,道,“哦,你想出去逛逛?那咱们走…”
怎会真开豪车,不过是一台普通的家用SUV。魏姨看小余迷迷瞪瞪的,不让她开车,小余仍是笑嘻嘻,“可以啊,老司机…”
魏姨专心看路,答道,“三宝小时候上下学,都是我跟老马一起去接的…等将来你…”
“好!可以了!”余稻香脑袋瓜子嗡嗡的,当机立断掐掉了魏姨的话头,不用说,往下必然是将来要帮她接送小孩。
这下子喜笑颜开的变成了魏姨,她手握方向盘,道,“你今天心情很好呀。”
余稻香的眼皮沉得一直往下坠,坐姿也四仰八叉没个形状,但从那狭长的眼睑缝隙流露出来的眸色,却是踌躇满志晶莹透亮,
“您不知道,昨天后半夜特别忙,最后一台急诊来的时候没人了,我们主任只好带着我上。小余大夫我有问必答,好好地秀了一把。结果今天早交班的时候,遭到了主任的点名表扬,说我出科操作考可以免了…”
魏姨似懂非懂,干脆不去想了,总之就是小余这次厉害了,直接替她高兴就行。不过接下来这个超市也很厉害,余稻香眼睛越睁越大,脑子越逛越清醒。
她从没去过如此冷清的「超市」,早高峰街角的便利店恐怕都比这里人多。离公馆开车也就十分钟,魏姨一进门,立刻有工作人员看到并迎上,“需要什么您打电话过来就行,何必亲自跑过来,稍候会一并送到…”
余稻香这才知道,魏姨,不对,是薛家,是不需要去超市和菜场的,每天都会有食材和日用品从农场牧场和供应商那里新鲜派出按时送达,从发出到地下室卸货再端上餐桌,悄无声息一气呵成。
所以薛三说回家挑项链不是在演,他是真得可以在家挑项链。
这小半圈儿溜达下来,小余大夫算是明白了为何此处门可罗雀,仅有的几个客人也是看看就得了我不买。看着那个10K出头的大西瓜,余稻香不能理解,难道是这瓜里头填了馅儿,塞了二十克黄金进去吗?
好不容易找到一盒300以下的水果,凑近细看,是一盒荔枝,只有六颗,买珠送椟一般镶嵌在一个精致的木雕盒子里。
小余大夫瞠目结舌,这是荔枝,还是大力金刚丸?别说上手拿起来看看摸摸,余稻香一时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不慎闻到了些许仙气要收费…
难怪薛稷藏一身的细皮嫩肉,难怪他肠胃那么娇贵,这天天龙肝凤髓草莓尖尖的喂着。
魏姨见小余的面色由匪夷所思到惶恐再到逐渐凝重,这孩子的心理活动她能猜出来七八分,她有心安慰,“咱们家里的算是直供,没有这么贵…”
那也就是差不多的贵。怪乎余稻香觉得魏姨做饭分外好吃,除了手艺了得,少不了顶尖食材的帮衬。
穷逛了一大圈,小余把自己彻底逛精神了,最后拿了全店为数不多性价比在她接受之内的东西:两份虾仁沙拉白人餐。就这也比普通店里贵了一倍——同样是草,人家是「有机」。
结账时魏姨要一起,余稻香婉拒,魏姨道,“这是老夫人的副卡…”言外之意是大可随意。
小余大夫一激灵,那更不行了,“算我请您吃顿减肥餐,不必客气…”随后有点奇怪,为什么不是薛稷藏的副卡。
余稻香推着购物车往车那边走,魏姨仿佛看出了她的疑问,“有阵子老薛总嫌三宝不务正业,动不动就停他的卡,老夫人怕孩子饿着,就直接给了她的副卡…”
这话怎么像说了一半,余稻香便静等着另一只靴子,“然后呢?”
“然后,”魏姨一声哂笑,“然后三宝就被发到非洲去了…”
回去余稻香一路恍惚,到家魏姨忙着收拾,她上了电梯,没按三楼,而是去了二楼,径直走进了薛稷藏的衣帽间。
自成年后,确切地说,从复学开始寄宿上高中后,余稻香对生活的要求日渐简单粗放,逐渐长成时尚绝缘体。
经济压力一直有,自己的衣食住行但求便利实惠,唯一肯花点心思保养的就是头发。那是外婆教她的,女孩子要有一头如瀑的长发。
当她扫出来薛稷藏那套睡衣的价格后,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造孽啊!她竟然往上面蹭过鼻涕!再随便扫了几件T恤,又徒生出几分寒意。西装的价格干脆是扫不出来,都是量体裁衣的高定。
那一瞬间她忽然理解了余米香,要是能按这个标准过下半辈子,那值得破釜沉舟干这一票。
可她不是余米香,她甚至不应该是这个「余稻香」。
她废寝忘食甚至不择手段咬牙坚持走到今天,不是为了借谁之手穿这些昂贵的行套,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不费力气地挺直腰杆昭告天下:她不是谁家的孩子,更不是谁的女人,她就是她自己。
故当薛稷藏上楼来找她,她从书桌的另一边抬起了头,没兜圈子,也不故作深沉,心平气和道,
“薛稷藏,我不是故意挑衅,也不是没事找事气你。如果把我硬拉上去,进入所谓的「上流社会」,就会像今天我把你生拉硬拽下来一样,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所以我不高攀,你也不要低就,我们就不要彼此为难。
若是单纯的男欢女爱,相伴一段时光后好聚好散,那简单。若要长厢厮守,就免不了要深入权衡思考。
余稻香向来是,今日事今日毕,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如果明知是没有明天的事,那干脆就不必说。
生活的美好在于知难而退,而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地迎难而上。她也想过一天算一天,但这老男人蠢蠢欲动想太远了,那就怨不得她扫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