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香岸(33)

作者:四润


薛稷藏连连摆手「不会不会」,师兄埋头准备器械,暗自腹诽,不会?一进门看看您那查户口一般的眼神,谁还不是男人,呵。

师兄勾过来一个凳子示意薛稷藏坐。眼见着余稻香快把手里的压力球捏掉了渣,薛稷藏无奈,用力把那两个小球抠了出来,换他的手让她攥着,余稻香仿佛发现了救命稻草,反手一把掐住。

这铜墙铁壁般的女汉子,不惧血腥不畏山高路远,可打个雷能把她吓得瑟瑟发抖,拔个牙简直要活不下去,这反差也是独一份。

薛稷藏的手就那么让她揪着,亏了她是没留指甲,尽管如此指尖也有三分陷进了他的掌心。师兄诚不欺我,五分钟不到,一颗略沾了些血肉的磨牙被干脆利落地扔进了治疗盘里。师兄冲薛公子递了个眼神,抄起麻药冲另一边牙龈就去了。

麻醉只在局部,余稻香不看不听但人很清醒,一颗智齿拔完,她如蒙大赦,刚要放松,冷不防另一边牙龈又被扎了一针。事前没跟她说,她全身一激灵,但手被薛稷藏握着,腮边卡着个开口器也发不出声,余稻香条件反射就想挣扎着坐起来。

师兄手上的麻药打了一半,她若乱动,针必定会跑。薛稷藏迅速将她两手绑进他一只手,空出一只手来摊开掌心,迎面向她压了下去。

只是薛公子这降龙伏虎的化骨绵掌,不偏不倚,正好按在了余稻香胸上。

但凡随便换一个男人,这一掌都不会亮得如此自然而然理所应当,若是花间常客薛公子,那就另当别论了。胸口无异于女子的七寸,余稻香呼吸一滞,木然倒回去半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才正常。

不用看余稻香也知道,师兄在心无旁骛地专注于手上的操作,薛稷藏的手掌就那么坦坦荡荡地在那儿放着,看她不再乱动,适时收手,挪下去揉了揉被他发力捏红了的她的手腕。

想必师兄提前跟薛稷藏通了个气,人家都这么从容,余稻香若大惊小怪,显得忒不专业了些。不到两首歌的时间,另一颗牙被扔进治疗盘。

松开她的手,薛稷藏上去摘掉了耳机和眼罩。余稻香做好预备眯着眼,眼前却没有乍现一片煞白,薛稷藏手搭着凉棚,遮在了她的眉弓上。

走出门诊大楼,天已经黑透,余稻香彻底松了口气。口中虽然咬着两块纱布不能说话,腮帮子仍是肿,但那神情分明就是「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春寒料峭,薛稷藏伸手探了一下余稻香的背,果然已经被汗水湿透,不由得轻声嗤笑,也就这么大出息了。

回家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余稻香居然睡着了,足见这几天她坐卧不宁成什么样。薛稷藏停好车,捏她的肩,余稻香四顾茫然,薛稷藏怕吓着她,轻声问,“自己走还是抱?”

余稻香迷迷瞪瞪下车,睡意仍浓,站不稳脚。薛稷藏上前捏住她的手腕,生怕她撞上电梯厅的玻璃门。

若是以往交往的女人,此情此景何须多问,踏踏实实抱上楼就是了,倘若佳人半路醒来,说不定还会有娇羞香吻相赠。但此刻眼前是霸道的她,不提前问清楚,万一走到一半儿醒了,她真能跳下来赏他一如来神掌。

薛稷藏才不会上赶着去献爱心不成还触霉头。

余稻香这一觉睡得深且沉,次日醒来,天光大亮,腮帮子又肿又亮,又成了松鼠小余。但这只是打麻药过后的水肿,并没多疼,消肿指日可待。

晃悠到客厅喝水,冰箱贴卡着一张A4纸,薛稷藏洋洋洒洒一条接着一条写了将近一页的注意事项。

师兄的拔牙后医嘱几乎全都是对着薛稷藏说得,余稻香人恍恍惚惚,光顾着感慨劫后余生,啥也没听进去。

他的字遒劲有力挥洒自如,和他那人一样随心所欲不拘小节,安静下来的余稻香不禁回想起了近日和他有关的种种:

那个为了掩饰幸灾乐祸的拥抱——他只是虚虚地揽着她,除了手臂及贴着她长发的脸颊,接触再无其他。

那些为了避免她撞头或自残的牵手——确切地说,应该叫「握手」。

以及那只大大方方,堂而皇之地,放在她小腹和胸前的手。

第四十三章

年轻的女孩子貌似很难招架年上男的蓄意接近。

经验不是白给的,阅历使得他们与女生接触时,分寸拿捏得游刃有余。举手投足间刻意的留白,刚好足够容下暧昧与想象。绅士风度与欲擒故纵虚虚实实交错相融,看似从不急色,实则张力拉满.

只是这包天的色胆会用层层叠叠的感情外衣细细妆裹,等女生自投罗网来抽丝剥茧时自行发掘,然后心软到溃不成军。

若来者是个真心人还好,若只是个为了找刺激或当一场稳定关系之外游玩的负心汉,小女生该如何收场?

绵密微痛又厚重的情感好似流沙,所到之处能填满你任何形状的身心之空,粗砺且沉重,甚至会有点脏。非要擦去,免不了留一片污渍与划伤。

等意识到不太妙时,情况快演化成生命难以承受之重,女子在不知不觉间被风沙侵蚀到面目全非,早已回不去当初的模样。

薛稷藏没有刻意接近谁,他也不用刻意,他的意图从来都是直抒胸臆摆在明面上。余稻香抚了抚被他一掌压制过的前胸,方才滚烫的胸口渐冷,直至微凉。

他可能「最近」确实没有女朋友,但他不会缺女人,尤其不缺像你这样年纪轻没底气的女人。亏没吃够还是怎样,你要放弃涅槃重生成雄鹰的可能性,转投一只扑火的飞蛾?还有可能只是其中之一?

毋宁死。

一周之后的一大早,余稻香又去找了一趟师兄。右边的那颗牙长得角度十分刁钻,切开牙龈挖出来后又缝了两针才算完,师兄交代一周后过去拆线。

再见面,师兄很开心,一边陶醉于自己的手艺,一边反倒向余稻香道了个歉,“那天没跟你交代就自作主张先斩后奏,吓着你了吧。”

紧接着就对小表叔赞不绝口,“哇你男朋友可真是个妙人儿,我一直在玩的那个游戏马上出新版,他居然给我弄了个内测号,这就厉害了…另外你们别这么客气,都是校友,又不是没缴费…”

真是黄金动道心。前因后果串下来,余稻香想想也能了解个大概,游戏账号什么的,十有八九是大表叔小赵总给的,除此之外,事后老男人大概又差人寻访过来人情世故了一番。

余稻香笑笑,再次道谢后告辞离开,没解释也没纠正。这事儿没法解释,更无法纠正,怎么纠正,跟师兄说那个握着她手压着她胸,鞍前马后为她护航的男人与她清白得很?谁信,她都不信。

不好说,越描越黑。

春意渐浓。出了门诊,余稻香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揉了揉腮帮子稍作停顿,没去图书馆,改道去了医院附近的购物中心。

回到公寓,不过上午十点,余稻香给魏姨打电话,“您在薛稷藏家吗?”

按下二十六楼的门铃,想不到过来应门的是薛公子,余稻香诧异道,“不是说最近都在外地。”

什么意思。薛三不悦道,“做项目又不是充军发配…”他的家,还不能想回就回了。

余稻香管他悦不悦,她又不是来找他的。魏姨闻声从洗衣房快步出来,“小余你来啦!”

小余。

薛稷藏挑眉,这一周他不在,这余稻香给魏姨灌了什么迷魂汤,瞧这宾至如归的热乎劲儿,现在是不是他是她周围唯一一个不能叫她「小余」的人。

这两周多的时间余稻香牙口一直不行,连带着胃口也差,从拔牙前的「省牙套餐」到最近的「缺牙套餐」,精气神的恢复多亏了魏姨的一双巧手。本以为是沾薛三宝的光蹭了口吃的,后来才知道这段时间薛稷藏几乎常驻隔壁省,人家魏姨是专门为她开得伙。

余稻香从纸袋里掏出个精美的大红礼盒,“来,戴上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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