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和玛丽(15)
旁观者清。直到事情过去好久,重新打起精神来回顾往事,白玛才能客观分析:“那时候鹿梓希可能也想答应他。只是碍于我在,不能搞得太尴尬。她那么难做,我竟然去怪她。”
胡笛说:“是吧,谁会无缘无故吊着乔奇那种帅哥呢。”
语毕,她朝白玛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想来想去,最后只能怪自己。
白玛想,是她没好好考虑过,该跟乔奇祯保持一定距离这件事。
先沉不住气的还是乔奇祯。
他受不了她当着别人的面与他客套——以前无数次当作两个人秘密一般默契佯装不熟的场合,到今天就变得怪异而乖离。更受不了只剩下他们两人,她就直接把他当空气。非要说点什么,也仅仅只回答他的提问,对那天的事更是绝口不提。
以前也不是没吵过架。
他把她那本有作者亲笔签名的《郑渊洁讲故事2》弄丢时,她也足足一个礼拜没理他。泽仁普错出面都无济于事。
还有一回,也是小时候。她在准备美术课的手工作业,他来干扰她,伸手夺她剪刀,结果不慎被她刺伤手心。光是这样,倒也没到吵架的地步。是白玛又害怕又心虚,联系过大人就手足无措,想安慰他,却不知怎么的说出这种话:“都怪你。”
“哦,这还怪我了?”他说。
仔细想想,他们每次吵架都是认真的。
可到最后,也没落到非得谁来低头道歉的地步。
都是不知不觉就好了。
嘴上不说,也都会反省自己做错的地方。
就像磁铁紧密贴合,即便中间隔着一张纸、几页书,甚至一些七零八碎的小玩意。中间有障碍又如何?他们仍旧会吸附在一起。
他们会和好。
乔奇祯当然知道。他只是不想等了。
他们迟早还是会恢复如初这件事,白玛也是清楚的。她能躲得过什么?当乔超叔叔都来问她“和阿祯怎么了”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躲不掉。
她和乔奇祯不是兄弟姐妹,却胜似兄弟姐妹。他们能作为朋友走到今天,可不是仰仗看彼此顺眼这种肤浅的条件。他们的爸爸妈妈是朋友,甚至连乔奇祯的爷爷和白玛的外公都认识。
就算他们不想和对方相处,也会被捆绑在一起。
这出闹剧没有落幕,只是不了了之了。道歉的话,乔奇祯说过许多。这一次,他开口:“都是我不对,我没有那样想你。”
说这话的时候,他伸出手去,从白玛身后攀住她肩头,轻轻摇晃。她被他摇得松动了心神,难得一见地没有退让。
白玛说:“我知道。”
假的。
她什么都不知道。以前她觉得自己了解他,然而一点火星焚毁一片草原。现在,她已经认清了这一点,她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清楚他。此时此刻的“我知道”,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显得没那么无知和可怜。
白玛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却听到乔奇祯猝不及防地冷笑。
他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白玛还击,镇定的神情下暗流汹涌,“都是我不对。我不应该管你,不应该以为我们很熟,还以为自己有什么特殊。”
“你本来就特殊。”他打断她。
乔奇祯暗暗想,哪里还能给他折腾出另一个同学这么多年、双方长辈还交好的白玛央金来?
白玛顿时说不出话了。
于是乔奇祯接下去:“没必要说这种话来挖苦我。你要是真的恨我了就直说,搞这些无不无聊?我和你不绕弯子。我讨厌吵架,尤其是跟你。”
不拐弯抹角是乔奇祯少有的美德之一。
他从外套里抽出一只包装好的信封。这个冬天里把东西塞在衣服里的习惯,白玛笑了他好几次,可他一直没改。
她看了他一眼,他扬了扬下巴:“拆开看看。”
“我不要。”她说。
乔奇祯才不会允许她这时候不领情。他上前替她打开。是999签售会的票。中签何等困难的一件事,网上转卖多半有价无市,他买了多少张专辑才抽到这一份?不知道又是多久的生活费。
白玛一动不动,心里却微微发麻。两人并排靠在书桌旁,乔奇祯适时地贴近,手臂支撑在她身后。
“对不起。”他又道歉了。
白玛缓一缓,低下头时看见他手掌心的伤,那是小学时她弄的。她说:“我没有恨你。”
甚至连讨厌都算不上。
“我是讨厌我自己。”白玛说,终于心平气和起来,却也没接下他那贵重的礼物,“你说我……那什么你,我可能,的确是,做了些容易让人误会的事。但是我……”
她噎住,说不下去。他不愧是同龄里陪伴她最久的人。